“当然会有相应的结盟条件,相信梅大人在此之前也已经听我的同事们说过了。通商、移民、承认我国在实际控制区的权益,我国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对大明和朝鲜也都是一样的。”白克思便又将海汉的要求复述了一遍。至于军事方面的联军指挥权,后勤保障支持等等,他就没有再重复了,只要这两国能够在结盟问题上松口,那么这些细节问题都可以延后再慢慢磋商。
“我国对此框架并无异议,不过具体细节还是得再商量商量。”金尚宪说到一半发现梅生川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又补充道:“当然了,你我两国结盟之事也必须征得大明的同意才行。”
梅生川见金尚宪也算知情识趣会说话,这才脸色稍霁道:“贵国所提的有些条件太过敏感,恐怕回禀朝廷后很难获准通过。”
白克思道:“协议不用抠字眼抠得那么细,把主要的几项条件写进去就行了。至于怎么执行,到时候也可以灵活变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梅生川觉得白克思的说法有些不妥,但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反驳才妥当。海汉人在这场拉锯战式的谈判中无疑占据了主动地位,梅生川虽然有心想要维护大明的利益,但海汉步步紧逼,每一步都只给他留下选择是或否的狭小空间,想打打太极拳都很困难。面对这样强势的谈判对手,梅生川真的是很苦恼自己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能用来跟海汉人讨价还价的条件。
空有大国背景,但在这种谈判中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梅生川在为官多年之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无力。面对武力强横的海汉,梅生川觉得自己所能拿出来威胁海汉的条件,似乎都没法抵得过海汉人的火枪大炮。
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曾在密报中提到过的一句海汉谚语——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这句话里透出的狂妄和对武力的绝对自信,是来到辽东之前的梅生川所不能理解的,即便当时东江镇给出的情报说明海汉是一个超乎大明想象的强大国家,但梅生川也还是和朝堂上大部分官员一样,认为这只是一个偏重于海贸的南方小国,只是善于蛊惑人心,以利诱人,才会在南方弄出了不小的局面。
但亲眼看过海汉军队之后,梅生川知道包括自己在内的大明高官都错得很厉害,这个小国比传闻中更加厉害,甚至让大明一时间很难拿出什么有效的反制措施,能让双方平等地进行谈判。
这个时候有士兵在钱天敦的示意下拿来了数具望远镜,分别发给了两国使臣及随从人员,然后教他们如何使用这种瞭望工具。
“从这里再往北大概五六里地,就是后金的控制区了。各位从望远镜里就能看到,后金在北方正在修筑的堡垒群。我们做过计算,如果他们保持现在的这种修筑速度,那么大概在年底之前就能把堡垒修到地峡防线的火力范围边缘了。”钱天敦用沉稳的声音向参观者们介绍着目前的战场态势:“一旦这样的堡垒群成了气候,我军今后再向北推进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敌人想要的大概就是让我军止步于此,然后再腾出手去对付大明和朝鲜。”
两国使臣很快就学会了使用这种工具,事实上梅生川对望远镜并不是完全陌生,兵部早就有西方传教士进献的望远镜了,只是做工和视野的确不如海汉人的货色。
他们很快便从视野中确认,北方的原野上的确是有星星点点的小型堡垒建筑物分布,堡垒之间的间隔目测也就百丈左右,远处看过去的确非常密集。如果要通过战争手段将其一一摧毁,的确是要耗费不少工夫才行。很显然海汉人大概就是在对方使用了这种看似愚笨实则高明的应战手段之后,才会生出了停战的想法。
梅生川一边看一边也在想如果是明军遇上了这样的手段,要如何应战才能奏效。想来想去除了用大量兵力平推之外,似乎也没其他什么立竿见影的手段了。而海汉军伤亡三位数就已经开始叫苦不迭,又怎会舍得拿人命去填这堡垒阵。不过他还是认为海汉必然有某些应对之策,否则岂会坐视敌军就这么不停地往南修筑堡垒,只是海汉人为了拿停战来威逼大明和朝鲜就范,才会故意将眼下的局势形容得似乎已经无计可施的样子。
这天的巡视行动无惊无险,后金方面或许也是已经适应了海汉三不五时故意搞出来的这种场面,根本就没有再尝试组织野战攻势。看样子耿仲明也是安了心要搞堡垒铁桶阵,而不会再尝试在野战对决中与海汉争高下了。这对于以火力压制为主要攻击手段的海汉军来说,的确不是一个便于发挥战斗力的战场环境了。
而对于两国使臣来说,没能在火线上看到两军激战的场面,或多或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当然了,按照海汉人的说法,与后金军的交锋往往并不存在什么激战,几乎都是海汉军一边倒地压着对方打。光是想象这样的场面,就让两国使臣感到压力很大,毕竟在各自国家的战场上,他们的军队都曾经被后金军一边倒地压制过,又何曾想过如此强大的对手也会有被人蹂躏得还不了手的时候。
六月九日,三国代表终于再次坐到了谈判桌边,开始就结盟抗金的议题进行最后阶段的磋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