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2 / 2)

被人群包围的秦楠突然感觉到熟悉的视线,他不着痕迹地抬眼,向尊主与喻言墨的方向看过来。

喻言墨与他一瞬间视线相接,正好看到少年人的眼眸,那双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色泽更淡,如同一块剔透的琥珀,他的眼神柔和清澈,但在眼底深处,却藏着三分冷淡。

喻言墨暗自一笑,心说原来在作为苍山派大师兄时,秦楠是这种表面温和内心疏离的形象。

仔细想想,这样的形象确实也最为合适,既可以让外门弟子信任自己,也免去了过度热络带来的不便,对于秦楠应当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终究只是一层伪装,就如同尊主那张鬼面一般,遮掩了秦楠心中真实的自己。

不远处,秦楠有些歉然地对周围众人笑笑,说自己有事要处理,围着他的外门弟子们顿时让开了一条路,没有一人继续打扰。

这无疑体现出了秦楠的厉害之处,老好人只会让人得寸进尺,他却很好地把握住度,既让弟子们喜爱甚至于感激自己,却也树立了威望,当他需要做自己的事时,没有人会敢打岔。

于是秦楠就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遮掩地向尊主的方向走来。

与此同时,尊主却突然开口,以低沉又略有些沙哑的嗓音道:“装模作样。”

喻言墨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很不理解尊主为什么会这么说。

尊主再度开口,小声嘟囔道:“师尊,你别看他一身白衣看似温润就被他骗了,他可比我还黑。”

喻言墨思考了一会儿,对他的话表示认同,尊主和秦楠无非是黑化和白切黑的差别,只是他毕竟看过书,知道登天书中的秦楠就是个白切黑的角色,因此对此接受度良好。

于是他只是一边惋惜着曾经的乖巧少年一去不复返,一边有些疑惑地想,尊主同秦楠毕竟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要揭对方的老底

难道他昨晚的错觉其实并非错觉,尊主和秦楠之间竟然也会吃醋争宠

不等他细细思考这个问题,他就听见尊主突然紧张道:“师尊,你的喜好我也都牢记着”

喻言墨越来越茫然,完全不知道眼下的情况同自己的喜好又有什么关系。

尊主却道:“等苍山事了后,我也不必装出一副严肃霸气的模样,就也能散发了。”

喻言墨愣住,他思考着尊主究竟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终于在秦楠走到自己面前时,明白了对方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秦楠,少年人的衣衫素净整洁,一条纯白的腰带束着劲瘦的腰,腰间依次挂着玉佩乾坤囊与佩剑,却没有显出凌乱,每一样东西都井井有条地待在自己的地方。

但这样一个看上去衣着齐整到一丝不苟的少年,发丝却只随意的梳起,有几缕没有束向脑后,随意地垂在两颊旁,为秦楠增添了几分不羁。

而正是这个发型,打开了喻言墨记忆的锁,他突然想起在遥远的两年前,他曾随口对秦楠说过,自己喜欢他发丝微散时的模样。

那时少年人双眸闪亮地向他笑,对他说,那自己今后就一直留那样的发型。

他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少年人却在认真地做出承诺,甚至于在他身死两年后的现在,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发型,甚至于会因为不得不将发丝整齐地束起而感到愧疚。

喻言墨心中突然颤了一下,像是有些疼,却又有些甜意,复杂得让他甚至感到茫然。

与此同时,秦楠却已经对着尊主颔首,等待着对方重新与自己融为一体。

秦楠将视线从尊主身上移开,用探究的神色看向小鱼缸,他当然清楚尊主对鱼类的爱好,毕竟他与对方本就是一体,而他虽然没有条件如尊主般建水族箱,却也在苍山的宿舍养了几条鱼。

但他从没见过尊主会把哪条鱼带到与他融合的地方,毕竟这些鱼都不是对他们最特殊的那条,他们饲养着也只为消遣,并没有同鱼寸步不离的必要,他甚至已经有几年没有再碰过小鱼缸了。

可这一次,尊主却因为这条鱼破了例,秦楠短暂地思索了一会,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猜想,他猛然抬眼,直视着尊主。

白衣少年浅褐色的瞳孔一瞬间凌厉到极致,期盼与不确定同时浮现在他眼中,冲散了原本柔和的眸光,看上去竟如冬日的冰雪般,凌冽凉寒。

尊主却沉声笑了起来,他早已拿掉鬼面,整个人便不似平日阴沉,纯黑的眼眸中甚至泛点笑意,不再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时之间,两片魂魄的气质竟像是互换了,而喻言墨待在他们正中,觉得这种感觉着实奇妙。

尊主与秦楠对视了片刻,看着秦楠一点点泛起希冀,却又留着一分不敢相信的小心翼翼的神色,他终于还是没有再隐瞒,一副大发慈悲的姿态说出了喻言墨的身份:“这是师尊。”

秦楠当即不再看他,视线紧盯着喻言墨,方才凌厉的神情一瞬就消散了,反而如同前一夜的尊主一般,眼眶泛红。

他眼中蒙着水雾,良久才轻声道:“师尊。”

他的语调中带着有些发抖的泣音,这一瞬间他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本真的样子。

尊主看着他眼中的水汽,第一反应却是嘲笑,但就在话将要出口时,他却突然想起自己昨晚丝毫不比此时的秦楠平静,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巴。

尊主将小鱼缸交到秦楠手中,自己则向一旁退了几步,给秦楠与喻言墨留下一片空间,看着秦楠以同自己昨夜相似的样子,努力遮掩却难以控制地喜悦到快要落泪。

喻言墨没有因为同样的安抚已经进行过一次而产生丝毫不耐烦,他看着白衣少年被泪水洗得更加清澈的眼眸,又一次有了喷水柱的动力。

他先是对秦楠喷了一道心形水柱,之后却突然有些茫然,他已经问候过秦楠这两年是否安好,同分魂融合后,秦楠自然会有那段记忆,因此他不准备费那么大力气重复作业。

于是他僵硬地陷入了思索,过了片刻,他终于得出答案,他要写出秦楠的名字,不止是因为想要让秦楠高兴,也因为这两个字已经在他脑中回响了千遍,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唤秦楠一声。

做出决定后,喻言墨很努力地昂起头,喷出了第一道水柱。

暮春时分,时值正午,温度已经开始燥热,树林中的生物们似乎也因此歇了生息,只有耀眼的光洒在树木枝叶上,漏出一地金黄的色块,这样的景象看上去静谧而宁和。

就在这样的暮春,漂亮的锦鲤喷出水柱,阳光下水柱呈现淡金的色泽,然后落在地上,化作一道温柔而坚定的笔画。

终于,秦楠的名字出现在了地面上。

秦楠愣了一瞬,然后眼眸突然微微发亮,他知道这是师尊在呼唤他,那道温柔清和的嗓音似乎穿越了时空,传到了他耳边。

曾经喻言墨无数次唤他,那时他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将另一个人的名字念得那么温柔缱绻,让他忍不住就陷了进去。

终于,这声呼唤在两年后失而复得。

然而此时,尊主却突然站出来,他几步走到秦楠面前,却没有看秦楠,反而直视着锦鲤,他的嗓音低沉微哑,语调中却诡异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期待。

他问:“那我呢我的称呼呢”

刚完成两个字的喻言墨刚松一口气,正放松着自己酸痛的鱼肉,然后就听到了这声问话。

他的第一反应是茫然不解,他心说我昨天给你喷了四个字呢,而且你与秦楠本是一体,给他写两个字与给你写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喻言墨的茫然过于明显,甚至穿破了物种的阻碍表达出来,尊主竟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便愈发地闷闷不乐。

他道:“昨晚同现在不一样,分魂与主魂融合之后,秦楠能拥有我的所有记忆与情感,因此他对昨晚可以感同身受,可方才我却就在一旁看着,即使之后记忆完成融合,我也忘不了方才只能看着你称呼他的感觉。”

喻言墨听着他的话,竟诡异地觉得有些道理。

只是眼看尊主还有话说,秦楠却似乎有不同意见般,同样做好了发言准备。

喻言墨顿时头痛到不想再去管什么道理,他只觉得有三个大字砸到了他头顶:修罗场

喻言墨觉得自己简直一脑门的官司,终于放弃了挣扎,又喷出一道心形水柱,稳住似乎要吵起来的秦楠和尊主。

然后他再度昂首,又喷出几道水柱。

而尊主与秦楠很有默契地闭上嘴,甚至交换了一个满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