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执政权力进行更替的当天,我以为我需要面对的是跟我面面相觑的几位贤者,岂料我首先需要面对的是娜布的突如其来。
“你看见了什么,娜布?”
阿蒙声音发紧。
“死亡。”
话音刚落,我听到了许多骰子滚动的声音,听见系统的声音:「去问她吧,你的背景故事进一步展开了。」
?
我的背景故事,现在才彻底展开……吗?
我吗?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感到惊讶的消息,仅仅是因为名为娜布?玛莉卡塔的仙灵从命运中看到的倒影。
因为她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预示之眼,能够看到命运流淌的方向,娜布无愧于先知之名,然而这理应是上天恩赐的礼物,来自于深渊。
来自于世界之外的力量。
我:。
我嗅到了学习的气息,某种本能想要让我跑去外面,命运却使我牢牢站在原地。
我再一次意识到了法涅斯的恩怜,以及娜布扭曲程度的真实不虚。
因为这个背景故事,因为需要涉及到的方面太多,我被补了三天课才可以完整的听完。
然后还没听懂,知识在我面前触手可及,我却转身向外面走去,准备去找人吃个软饭。
然而阿蒙听懂了。
他听懂了,所以表情跟游离在事件之外的我完全不一样,严肃,眉心皱得厉害。
在二位联手删改了我听不懂的绝大部分后,我勉强摸清楚了我的情况:我是深渊造物。
大概率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由此我获得了迥异于提瓦特魔神的能力,能威胁世界树。
再就是,娜布的眼睛与■■■■有关联,还不小。
这个名字我只听到了字节,没有细节,阿蒙看着我努力分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握住我的手,说这本就无法辨认。
总之,娜布的污染程度与对我的情感挂钩。
“所以,是娜布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我问。
“是你的死亡。”
我哽住了,这点确实没法反驳,因为结束一个副本就是我的死亡,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娜布看到不稀奇。
她现在才看到才稀奇。
……我意识到,我退出副本前,娜布可能就已经消散,她自然无法看到死后的事,那么,现在她看到的死亡,是我会死在她之前?
那么,为什么要邀请树王,是因为她可以阻止我的死亡?
应该是。
否则娜布和阿蒙不会如此积极的行动,去邀请千树之王。
「你必然会见到千树之王。」
「因为副本的名字是:三重伴侣。」
恒定的名称,于是无论先知和天空的子嗣如何翻动命运、如何防备,隔绝了梦的途径、拉开了空间上的距离、时时刻刻规避我有关于她的选择……我也总是要见到她的。
隔绝的当破除隔绝。
防备的当心甘情愿。
于是,命运在最开始就掷下了筹码,给予了我吞噬世界树的权能,为了生存。
命运的骰子已经掷下。
这场狩猎,被称作命中注定。
「命运的骰子握在你的手中,但有时,你不会想要见到命运。」
正如娜布一开始,根本就不想要爱人一样。
「这是第一个副本,是为教学过程。」
我只主动掷出那粒开启副本的骰子,于是「命运」主导了命运,而非我主导了命运。
有些骰子许久之前就掷下,但今天才揭示,系统看起来不太希望我只做一个旁观者,但没有对我的吃软饭行为做出什么负面评价,毕竟命运奇妙到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拥有颠覆性的可能。
这就是「命运骰子」。
可以让我屡次觉得这软饭不吃也罢,仍旧停留在他们中间,以为是自己的良心作祟。殊不知我在知道他们只会在命定的时间死去后,在意他们的死亡,已经是一种命运的走向。
「你的良心很微妙的主宰了你的行为。」
行吧,都吃软饭了,还要喂软饭的人走进命运挽救我的不作为,这话我就听听,不反驳。
它好歹承认了我的良心。
那么命运是何时落定的?
在娜布的执政能力99时,所以一开始,她出现在我面前,便是先知。
在千树之王的好感度只有4时,所以我被赋予了吞噬世界树的能力。
在法涅斯好感度59时,所以命运给我展现的是它友善的一面。
……
我掷的那粒骰子,只是敲开了这命运的门。
「法涅斯为什么会这么容忍我?」
「谁知道呢。这天底下讨厌人的理由千万种,喜欢人的理由,就只有,?确实还挺喜欢你的。」
「就算我跟■■■■有些关系?」
「所有在提瓦特应用深渊力量的,都会跟?有关系。毕竟?是……哦,你现在听不到。」
这样看来,阿蒙才是真正的,全凭一己之力扭曲了我们之间的情感,让它脱离轻松含义的魔神。
娜布的扭曲,有一部分跟我的背景故事、跟深渊有关。
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轻松起来的故事,故事里的先知坠落时,于凄惶里看到了深渊。
这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发生的事,天空在先知眼中裂开了一道缝,黑色的知识掉落下来,有红黑色的东西在天空外静默伫立。
像是破开的胚胎。
她睁着眼睛,无法闭合,那黑色的知识便掉入了她的眼中,于是藏着太阳光辉的金色眼睛,有时候会变成一轮黑日。
至于代价,代价是不要爱人,不要去爱特定的人。
如她所说,这是命运的恩怜。
最初是,跟我第一次说起时是。
因为代价与仙灵爱人后的死亡无异,甚至还要更加宽宥一些,死亡是缓慢的,但与仙灵逐渐失去智慧和力量不同,她只是被污染,只是被污染的程度随着她对特定的人的喜爱而逐步上升。
她甚至在想,她或许能爱上特定的人之外的人而不消散。
因为有存在,大抵是要借她的眼睛去注视着谁。
或许是爱人。
她那时那样想着,天真烂漫,以为很快就能看到仙灵突然被放弃的始末,能够回家,带着自己形体不存的族人。
直至她用她的眼睛第一次去看命运,直面命运。
又直面了很多次命运。
每一次,每一次,无论她想要看到什么,在看到那些之后,总会看到某个人朦胧的影子。
影子常常是一动不动,仿佛是在进行漫长的不知岁月的休眠,周围的树木的剪影又残缺。
“在你认识我以前,我就认识了你很久,在命运里,我想要知道的越多,我看到的你的时间越多。”
“我比阿蒙更早的认识你。”
“但那时,我其实有点恨你。”
那是对自身能够看到命运,却又无法去看过去只能去看未来的,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恨意。
是迁怒。
对着安静休眠的身影,都能因为看起来没有烦恼而迁怒。
“又有点想见你。”
因为她看到的恒久不变的人影,应该就是那个特定的人。
有一天,她看不见了,她看未来的命运流向,后面没有那个身影,命运催促着她:该动身了。
她便漫无目的的走,一边思考自己能够做些什么,直到她走到了她的苗圃。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就不叫命运,但正因为是命运,她来见了我跟阿蒙。
在明知我是那个特定的人的情况下,在明知阿蒙将我捆成了夫妻的情况下,她真心想要祝福我和阿蒙的爱情,真心的想要阿蒙为了她的理想去死,亦是真心的想要嘲弄一次命运。
??命运嘲弄了她,在她见到我后,命运的嗤笑声如影随形。
命运亦困住了我,所以我没有逃离的念头,只是迟钝的去看阿蒙,大概在想哄人真麻烦,但还是哄哄吧,毕竟衣食父母。
一个深渊造物,啃食了世界树,又在命运的宽容下,被?的眷属收留,看着?的眷属对造物的痴缠。
甚至还是命运指引造物找到?的眷属。
甚至还是那个特定的人。
先知见到命运,就容易被命运所伤。
她有这一双眼睛,先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再是意识到命运的无可阻挡,她能改变的事物实在是少的可怜。
“悬崖下的鸟儿想要飞翔,抵达悬崖之上,却发现悬崖之上没有理想,只有空荡的命运。”
“我有时真恨你,命运里的人为什么要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至少会试着去杀了阻碍,而不是想要杀死我自己。”
“而不是,在选择走上命运后,还后悔自己来得太迟。”
后悔没有用处,这世上有许多事是做了无用功,又偏偏知道是无用功却不肯放弃。
“所以,命运才让我看到你的死亡?真残酷啊,明明喜爱,又不肯放过你。”
“还是,让你死亡,对于?而言,才是真正的爱。”
我说我不知道。
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娜布拥着我,手下用力想要给我留下一道刻痕,最后却只轻轻的合拢,说不知道才好,不知道才好活下去,不会像她这样,无论怎么做,都只是绝望。
“我命不久矣,你也是,但绝望却是命运给予,甚至用你的死亡。”
先知会到死之前都无法动摇命运,只会延缓,还要利用?对我的恩怜。
所以三神中,最适合成为王的娜布永远兴趣缺缺,靠着悬吊着的爱,望梅止渴。
所以她正常,因为她永远是“鲜花与月夜的女主人”,因为她永远在做决断的场合隐没自身的存在感。
她争分夺秒的记住与我的时光,无法忍受我在阿蒙那里的一切,她一天里正常的只有十四个小时,我在阿蒙那里,她会痛苦一整夜。
镇灵记录着她的啜泣,记录着她使盛开的鲜花都要立时倾颓的悲伤,记录着她绝望的哀叹。
瓶中之物,除了镇灵,还有镇灵的母亲。
这世上,亦只有一种银瓶,能够困住镇灵的母亲,其名为命运。
命运为我和她都安排好了死亡。
她是用怎么样的目光看我的呢?
同在命运中的人,因为某种原因非死不可的人。
因为我无法感同身受,我只能拍了拍拥着我的娜布,“那还挺好,我还以为娜布只要情感抵达了爱的界限就一定会死去,结果是百分百才会死亡,那命运尚且可以挽救。”
我第一次见到娜布眼睛的真貌,黑红色的,是不祥的黑日,片刻后隐去,又成了明亮的太阳。
“你可以做到,但一命换一命没有意义,你的死亡与让我死去没有区别。”
“我死去都不会让我如此绝望,我不敢死,又不能活,一日日,成了沙漠里的幽灵。”
“何况还有理智全寄存在你身上的阿蒙,我们坠落在你之前,才是好结局,我会帮你带走他的,用我的死亡。”
“别担心,离那样的结局尚有些时日,在我们相继饮下鸩毒前,用你的命运去捕获那唯一的幸运儿吧,那唯一一位,被指定了的送葬人。”
我看了很多次娜布的舞蹈,在月光和睡莲中,花神舞姿妙曼,帕蒂沙兰在她的脚下盛开。
我也吃过很多次帕蒂沙兰,被娜布改良口味的花朵,有清苦的前调,很淡,不至于让我想起最初一口的苦涩,又让后面的甜味更加鲜明。
唯独这次,娜布跳起来没有笑声,帕蒂沙兰的味道全是苦涩,我最初不喜欢它便是因为它太苦。
在命运之前,她的花神之舞,没有笑容与欢欣,朦胧的月光和夜一般蓝的睡莲,是她静谧又永恒的迷梦。
她向我伸出手,邀请我进入她永恒的迷梦,“再多睡一会儿吧,明日,再去奔赴命运,只有夜晚才属于花,属于你我。”
“白日归属于命运。”
我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命运却有如此伟力,那我又有什么好害怕死亡的呢,毕竟,无论是阿蒙和娜布,都是“死都不会放过你”。
「这也是命运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