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物证,平舟依旧不肯承认犯罪事实。
除了那部手机,淮还从那队一起登山的实习医生们口中打探出了一个微妙的关系来。
在今年这批新加入京北大学第一医院科室的年轻人里,各项成绩综合第一的元颂今因为脑袋灵光,一点就透,被不少科室的老师们喜爱有加。
而与之相对应的平舟则成了主治医生口中头疼的学生。
他不止一次出现给病人换错药水、忘记查房、漏核对患者身份信息,用药指导不明确的情况。
在初选过程中,他成绩仅次于元颂今,但实际操作上面,他要逊色的多。有时老师见了,忍不住说了两句,还让他多跟元颂今请教学习。
但他跟元颂今在医院里一直没有起过争执,两人也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这些都是平常一起共事的同事透露的,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平舟被单独调查,他们也不会想起来这茬。
后来在询问了院方的几位带教医师后,警方证实了以上信息。
在本次怀唐野外实践活动中,元颂今两人发生意外的地方现场环境复杂险峻,无法侦查到具体的痕迹证据,再加上元颂今缺水缺粮失踪几天,伤势过重,身体状况尤为危急,被安排进了怀唐市里的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负责元颂今事由的卞生烟拒绝让人探班打扰,所以这事的调查进度只能暂缓搁置。
平舟跟王传伟等人被暂时拘押。
从医院接受治疗几天后,元颂今的全身检查诊断报告出来了。
轻微脑震荡,引发颅内出血,血块的凝集导致他当时短暂的失明现象,但后来淤血化开后,视野就恢复了正常。
他额头有多处伤口,脸上有明显掌锢的痕迹,脖颈留下的青黑色的掐痕令卞生烟差点冲到警局弄死王传伟,但被生生拦下了。
元颂今浑身最为严重的,是左脚脚踝骨裂,但好在他平常身体素质过硬,骨裂无明显脱位,医生给他打上了石膏固定以帮助恢复。
剩下的都是表皮上的擦碰和淤青。
这些只能造成轻微伤鉴定。
卞生烟右手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被柴刀砍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缝了二十多针,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达十五厘米的割口。
她一边用剩下那只完好的左手拿着报告看,一边听秘书石欢汇报邱潭村被锁地窖的女子的事。
一行人抵达医院后,过了好几个小时,石欢等人的救护车才跟上来。
据石欢回忆,当时他们发现了地窖中的女子事,都十分震惊,因为没找到钥匙,所以只能手动撬断了她脖子上的铁圈。
保险起见,撬锁之前,她还录下了现场的视频和照片。
女子看上去十分苍老憔悴,实际却只有三十多岁,已经神志不清,无法沟通。
他们带她出去的时候,原本被警察警告后稍微收敛了一些的村民忽然暴躁起来,严厉阻拦,甚至还要冲过来打他们。
尽管有警察帮衬,但现场还是乱糟糟的,尤其是王传伟,情绪特别激动,一直说那是他媳妇儿,不让他们随便带人走,还说他们是违法的,嘴里骂个不停。
石欢跟警察解释了一下后,才勉强跟几个医护人员将女子送上了救护车。
当时他们开车离开之时,还有不少村民拿着石头追上来往他们车上扔。
如果不是他们人多,还有警察的严肃打击,恐怕石欢一行人根本都走不出那个村子。
“我安排她在卞总你们隔壁的单人病房住下了,还有保镖守着。警察刚刚才调查清楚的她的身份信息,这是他们传给我的资料。”
石欢正要递给卞生烟,却发现她完好的那只手正拿着元颂今的检查报告在看,于是她愣了一下,随即说:“卞总,我把她的资料给您简单说一下。”
“行。”元颂今的检查结果她看的差不多了,确实发现了几个问题,准备一会儿去趟警局,但那个被救出来的女人也确实需要重点关注一下。
元颂今拽好了被子坐起来,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这事。
“她本名叫高鸣晨,今年36岁,原本是武太市人。据警方的调查得知,她曾就读于华邦医科大学中药学专业,但在15年前的大三课外实践活动中意外失踪,那个活动最后的地点就是我们去的项山,这点跟颂今少爷的经历很相似。当时她的同学和
老师最先报警,后来搜救队上山找了一个星期后没有任何发现,搜寻地点也包括那个邱潭村。”
“王传伟坚称与高鸣晨是夫妻关系,但国家婚姻系统中并没有登记记录,只有他们村里的私姻登记簿里记了一笔。经过同村人的供述,他们俩以夫妻名义在一起生活了15年。但......”
石欢的语气停了停:“我认为,是王传伟单方面在坚持这层夫妻关系,不然高鸣晨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共同生活15年,结果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却变成了如今不人不鬼的痴傻模样,容颜苍老,精神受损,甚至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还被关在地窖里终日戴着锁链生活。
王鸣晨的身体检查报告只有初步的诊断,详细的还在进行中。但已知的有精神错乱、子宫脱垂,肝肺肾胃等全身的器官皆存在健康问题。右腿断裂,落下终身残疾。
卞生烟眸色发沉。
她当时就应该趁乱给王传伟砍上两刀。
事情的经过很明显,高鸣晨就是在项山失踪,最后不知何种原因出现在邱潭村,被王传伟囚禁在家里当媳妇儿,受尽虐待后生下了王招娣跟王传伟。
“不过,”石欢话头一转:“王招娣并不是她生的。”
卞生烟一脸疑惑看了过来:“她跟王经义不是亲姐弟?”
她名字一看就是王传伟为了要儿子才起的。
石欢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王招娣今年16岁,王经义14岁。从年龄上来讲,王招娣不可能是她生的。但王经义确实是她的儿子,这点我们做过DNA比对。”
元颂今怔然,心里蓦地涌上来一股猜想。
石欢看出来他关心什么,于是说:“瞿助理跟着警察拿到了邱潭村的私姻登记薄,上面显示,高鸣晨是王传伟的第二任妻子。他曾经还有一位妻子,只不过在生王招娣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就在她去世没多久,高鸣晨就出现了,很突然地成了王传
伟的妻子,并在同年时间怀上了王经义。”
失踪十五年,王经义现年14岁……………
真是畜生。
卞生烟听完,心里发寒。
“高鸣晨的家人联系到了吗?”
石欢点头:“她的家人在H省,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高鸣晨。接到警方的通知后,她的父母立刻买票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在警局配合调查,晚上的时候大概就会过来看她。”
卞生烟松了口气,这应该是最好的消息了。
“高鸣晨的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姐姐,”石欢说:“大她两岁,现在在出版社做编辑工作。”
元颂今则是十分紧张地问道:“那,之前去世的那个女子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卞生烟看了他一眼。
石欢摇头:“她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叫钱?,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王传伟去世的那位妻子的身份信息,没有任何人关注。
就连警方也只是因为卞生烟牵扯到了这件事里,怀唐市厅级部门才重视起来,派人着手调查高鸣晨事件。
卞生烟拉住了元颂今不停搅动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元颂今垂着眼,表情拧巴。
“那个钱?......跟他领过结婚证吗?是他们附近村子的人吗?有人见过她吗,她的父母家人呢......”
元颂今一脸问了好几个问题,控制不住地扣自己的手指甲。
十几年前,乡镇的人结婚的时候,大多都是相邻的镇子互相介绍的,所以彼此之间相隔不远。
如果那个钱?跟王传伟是自动结成的夫妇,那她的家人应该能联系上。
石欢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资料,遗憾说道:“他们村里的夫妻很少有进行结婚登记的,所以这个钱?也只是在这个私姻登记簿上面有个名字。关于她是哪里的人,这份资料上面没有标注,我记一下,回头再去调查一番。”
元颂今听完,神色越发不安。
卞生烟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钱也是王传伟拐来的?”
元颂今小心翼翼地抬眼,紧紧抓住她的手,
“姐姐,不止钱?,我怀疑......整个邱潭村,还有很多被拐卖的妇女。
此话一出,饶是卞生烟也脊背发寒。
她给石欢使了个眼色,秘书立马领命:“我现在就去警局,让他们好好查一下邱潭村。”
石欢走后,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卞生烟坐的近了些,跟他挨在一起,关切问道:“颂今,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确定,钱也有可能是被拐卖来的呢?”
元颂今面对这个问题有些不是很自在,没敢跟她对视,只一味躲避着卞生烟的眼神,小声解释说:“就是......我觉得,可能会这样......石秘书不是也说,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些村民十分激动。一般而言,只是被救护车带走而已,顶多就是王传伟
会慌一下,怎么会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阻拦呢?"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卞生烟却觉得另有隐情。
从石欢开始说王鸣晨的事起,床上的人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他垂下的眼睫抖动着,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隐瞒什么秘密。
但邱潭村发生的事她已经全部了解完了,元颂今在那里几天的细节,她也都一清二楚。
可颂今心底埋藏的事,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如果现在问,他也未必就会对她开口。
卞生烟有时候觉得,元颂今并不只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听话。
就像当年元宗明那事一样,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证据确凿,这家伙估计会一直瞒着她,直到死也不肯透露。
也许等有一天,他准备好了,才能对自己敞开心扉吧。
卞生烟叹了口气,坐到床上来,将头上还扎着绷带的元颂今抱进怀里安抚道:“是不是这次的事,给你吓到了?”
元颂今顺势将脸贴在她胸前,小声“嗯”了一声:“我当时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