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尽管先前有诸多恐惧,但在听到凤潇声的声音那一刻,盛凝玉第一反应既不是惊异,也不是恐惧,而是一个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念头??
多年不见,这白凤凰终于回归它的本性,开始穿白衣了么?
万物无声。
盛凝玉忽然有些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她没有开口,也不觉害怕,仗着脸上有面具遮掩,竟是放任自己光明正大的走起神来。
理智上,盛凝玉知道自己该以己身安危为主,但心底又有一个念头,疯狂叫嚣着让她抬头。
平生故人,去我万万里。
恍神刹那,似回尘沉梦。
在这片刻寂静里,站着的那人,耐心也终于耗尽。
然而就在凤潇声打算动手直接掀开这弟子的面具时,有道巨大的灵力宛如山海般袭来,凤潇声旋身拂袖,飞羽流云似的袖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翩翩赤红之色如流星闪过,化解了这道突如其来的攻势。
只是她也来不及追究底下那弟子了。
因为阴阳镜的主人到了。
褚季野从空中飘落,他看着褚家子弟的惨状,眉眼愈发沉沉,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抬起左手接住了阴阳镜,褚季野语气森然:“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此事,还请学宫还我们褚家一个公道。”
凤潇声收回羽扇,双手交叠在腹部,语气平稳而温和:“学宫规矩严明,自会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盛凝玉一怔,微微诧异的撩起眼皮。
凤潇声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家伙,居然能出说这样的场面话?
放在以前的时候,那傲气十足的凤族小公主怕不是冷笑一声,着甩脸就走。不用羽扇再给他们来一道“涅?凤凰火”都算凤潇声客气。
如今,她竟也能和人虚与委蛇,有来有往了?
盛凝玉一时觉得有些有趣好笑,一时又生出了几分怅然来。
旧欢新梦里,闲处却思量。
她心中叹息,敛眸垂头,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她们都变了太多。
听凤潇声如此说,褚季野语气不耐,透出了些许厌烦:“看来凤少君是要护着这些弟子了?”
凤潇声不为所动:“此事涉及弟子众多,如何处置,当等各宫长老聚齐再论。”
褚季野漠然地扫了一圈在场弟子,随后冷冷道:“还不过来。
褚乐鹌鹑似的走了过去,褚季野一甩袖,竟是直接一招袖里乾坤,直接将所有的褚家子悉数带走。
“??本座先行离去,在正殿等候诸位。”
待那道深蓝色的身影离去,众弟子俱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毫不怀疑,若非凤少君在此,这位褚家家主定然会直接大开杀戒。
哪怕是刚才正在起头上的弟子,此刻也冷静下来,知晓自己是闯了祸,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学宫里各门派的长老和授课师长们闻讯赶来,但终究被事情耽搁,晚来一步,只能各自黑着脸站在前头,这场混战终于告一段落,按理来说,接下来就是清算的时间,然而更在凤潇声身后的凤翩翩,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上前请示:“少君,我们现在就将人带回正殿么?”
凤潇声扫了一圈站在她身后的凤族弟子,看见凤九天挂彩的脸,喜怒难辨:“他们现在还能走么?”
凤翩翩:“......"
原来是忘了这一茬。
盛凝玉微微松了口气,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给谢干镜使了个颜色,飞速溜进了人群中。
凤潇声方才大抵只是一时兴起,如今事情多起来了,自然没工夫管她。
另一边,原不恕对原殊和微微颔首。
“凤掌事。”原殊和拱手道,“我云望宫多为医修,若是各位需要,愿为诸位疗伤。
其余学宫原本在忍痛的弟子纷纷抬头,眼中投射出了喜悦的光!
方才那一架是真的狠狠出了口气,但受的伤也是真的疼啊!
到底是禁不住弟子们可怜兮兮的眼神,几位长老纷纷向风潇声求情,最后索性将人全部扔去了正殿后房,令云望宫弟子给他们疗伤,至于掌事及各宫代表
期间,时不时会有弟子被叫入正殿问话。
盛凝玉闲着无事,溜达着逛到了谢干镜身边。
“你说,少君和原宫主会如何惩治我们?”
谢干镜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布下了一个隔音阵:“或许又是抄宫规,只是这次参与的弟子太多,闹出的动静太大,若只是抄写宫规,褚家恐怕会生事。’
盛凝玉:“八成又是下山除魔??哦现在似乎不是除魔,是除障了。”说到除障,她眼睛一转,伸手搭在谢干镜肩上,鬼鬼祟祟道,“你方才对那天机阁长老做了什么?”
好歹也是被天机阁派来的人物,哪怕再是心思不正,也不至于被弟子一击之后,再无反应。
尤其是那张符?不过是个低劣的飞雪消融符。
谢干镜目光在她的手上定了定,声音很轻:“没做什么,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位天机阁长老不许旁的弟子忤逆褚家,那就让他也常常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的滋味。
听了这话,盛凝玉笑得更灿烂了,她拍拍谢干镜的肩,夸赞道:“英雄所见略同,不愧是我的挚友,一个眼神就知道我想干什么。哈,谢干镜,我觉得你马上就能荣升成我的知己了。”
“是么?”
谢干镜忽然微微一笑,他握住了盛凝玉的手,将她的手指找在掌心,一并向前走去,“那不知我这个‘挚友,比起曾经的几位,地位如何?”
他问话时漫不经心,牵着盛凝玉的手,行动时脚步毫无声响,如青山薄雾似的行走于弟子之间。盛凝玉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又是个和之前那样的玩笑??说实话,她现在几乎快习惯谢干镜时不时的提问了。
犹记得当年,她在山野里遇见的小狐狸也喜欢如此。成日的腻在人身边,即便不搭理它,也会主动拱到人的怀中,掌下,非要你的注意力落在它身上才行。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笑了出声,用灵力在谢干镜头上饶了几下,画出了一个一吹即散的狐狸耳朵,口中念经似的连连道:“当然是你好,你最好了,我和你天下第一好,我最喜欢你了,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会选你。”
盛凝玉这些话不过是随口说说,不会真的将其放在心上,但有人却真的将这一幕记在了心间。
凤潇声站在四十九阶白玉之上,眼中带着讥诮,唇角更是嘲讽的上翘:“这就是褚家主说得‘极为相似''?”
“??也不知,当年明月剑尊是否有对你说过‘最喜欢''。”
言罢,凤潇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徒留褚季野一人在原地。
刚才在殿中目下无尘、寡言森冷的褚家主,此刻犹如不知所措的少年人般,怔怔出神。
.......
他的凝玉姐姐从没有和他说过最喜欢。
当年的盛凝玉乃是世无其二的天骄,身边从来有许多人围绕,爱她的人如过江之鲫,而得她轻言“喜爱”二字的人,也数不胜数。
她喜欢花,喜欢美景,喜欢亮晶晶的珍宝,喜欢浮幽清雅的香馥,喜欢这世界上一切好看有趣的东西。
她会夸他好看,会给他取字“长安”,但褚季野知道,她同样夸过山,夸过海,夸过在山峰之间奔驰如流光的坐骑灵宠,夸过一捧春风吹拂云朵时,宛如游龙惊梦。
“盛凝玉”这三个字代表着高高在上的月亮,耀眼又温柔,却从不为任何一人停留。
作为她的未婚夫,盛凝玉当然也对褚季野说过许多次的“喜欢”,但褚季野知道,这喜欢太凉薄,太轻易,比不得一朵落下的梨花,更比不得......她曾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是的,褚季野一直知道,他的凝玉姐姐曾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长辈不肯多言,曾经的褚季野却能发现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