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的叽叽喳喳到了马厩就停下来了。
她仰头望着马厩里配着明黄马鞍的三匹马,沉默得如同一座桥。
所谓高头大马,她可算明白什么意思了,就是马不低头......她都看不见马眼!
上驷院的厩夫将马牵出来后,她站近了甚至都没办法看全马鞍。
可恶,想念上辈子的一六八和内增高了!
康熙见她抿着小嘴儿踮脚后退,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今天进林子,不骑这几匹马。”
厩夫会意,立马从另一个马厩里牵出一匹通体雪白,只额间有一抹棕毛的马,比刚才那三匹马矮了整整一个头。
这下子方荷能看见马背了,跃跃欲试上前摸了摸对方,感觉到马背上的温度和顺滑,才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这种矮帅白马王子才该是小公主们的标配!
但她又有点眼馋那三匹高马。
虽然没上马之前对矮子不友好,可上辈子她骑过驯马师牵着的温和赛马。
谁上马谁知道,视野那叫一个爽!
她冲康熙讨好地笑笑,“马总是关在马厩里也不好,不如......我们进林子之前,先遛遛马?”
康熙失笑,“就这点脚程,对这些御马而言还不够热身的,遛遛你还差不多。
方荷:“......”说得很好,下次请你闭嘴!
她鼓起小脸儿,在梁九功的偷笑下,还想歪缠,但见有侍卫牵着猎狗过来,她没好意思不要脸下去。
就算她不要,也得给眼前这位霸霸留点,免得他小心眼发作,指不定又要不干人事儿了。
但康熙今儿个格外好说话。
见她频频看过去,将其中一匹通体纯黑色的马亲自牵了出来,翻身上马,探身把方荷捞到马上。
方荷捂着嘴小小的芜湖一声,康熙腿微微一动,她身下的马儿就迈步向前,溜达着小跑起来。
梁九功和侍卫们也都翻身上马,猎狗训练有素地汪汪几声,跟随他们小跑着出发。
方荷这才发现,原来猎场不远处就有一条银光闪闪的河,周围还点缀着如同星光一样的水泡子。
蓝天白云下,她在颠簸中好像看到草原如绿浪一般翻滚起来,银光洒落,如画的震撼被微风轻轻送到眼前。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毫无演技,全是高兴。
康熙偏头看了眼,唇角同样勾起来,垂首至方荷耳边。
“现在还觉得苦吗?”
方荷笑着歪了脑袋,努力与康熙对视,彩虹屁格外真挚。
“奴婢都说啦,自打到了御前,我每天都很开心。”虽然大多时候都与这位爷无关。
“今天是我从入宫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多谢你啦!”
能在这世道欣赏美好的肉体,还能赏这样的景,她该知足了!
康熙见她高兴到在他面前放松下来,开始你啊我的,并不觉得被冒犯,只低低笑了出来。
笑声通过胸腔的震动传到紧靠着他的方荷身上,叫方荷心房都忍不住鼓颤。
不只因为他的笑,还因康熙凑在她耳边,将不要脸的话滚烫送入她耳中。
“那朕等着,你可得好好谢朕!”
她握住康熙胳膊的小手微微发紧。
其实她现在并不抗拒发生点什么,但凡这位爷活儿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她都不至于这么犹豫。
方荷知道那利器的尺寸,实在担心会让一件美好的事留下阴影。
但早晚会有这一天。
她已得到如今的境遇下能得到的最好条件,再矫情下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大声道:“万岁爷!咱们跑快一点好吗?”
康熙如她所愿,用力一夹马腹,方荷眼中的天地瞬间变得惊涛骇浪,微风也热切起来,恨不能沁入她骨子里去。
御马全力奔跑,梁九功和侍卫们的马一时追不上,迅速拉开距离。
好在还在围场内,到处都有巡逻的官兵,梁九功他们倒也没着急,只努力策马追赶。
方荷仰头靠在康熙怀里,看着他坚毅的下巴笑。
“万岁爷,今晚您陪我喝点酒吧?我是得好好谢谢您!”
康熙浑身一紧,被她脑袋抵着的心口,似有一把压抑已久的火苗''轰??''的一声,在他四肢百骸中燎原开来。
他也露出前所未有的舒畅笑意,朗声笑道??
“准了!”
梁九功虽然没听到两人在聊什么,但他很久没见过皇上如此畅快地笑过了,脸上也染了笑意。
他家主子自八岁登基,面对着内忧外患,又被老祖宗严加教导,看似养尊处优,运筹帷幄,什么事儿都处变不惊,可主子爷的难和煎熬只有他知道。
还是从方荷到了御前,主子爷才真正开始有了放松的时候。
就为这,他也愿意把方荷当祖宗供着,回京就给这祖宗点个长明灯,只盼她长长久久陪在主子身边。
待到了林子边上,康熙叫马停下来,跟随而来的上驷院阿墩侍卫接过马绳,将先前选好的白马牵了过来。
方荷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匹黑马,问:“它们叫什么名字?追风?闪电?这种名字听着就很霸气!”
康熙含笑:“黑马名翡骊,白马名照影。”
方荷:“......”抱歉,打扰了,她这种半文盲不该自取其辱。
康熙笑着先将方荷抱上马,笑着翻身而上,小声跟她解释。
此乃《穆天子传》中关于王驭八骏而来的名字,盗骊为黑马,超影为白马,以此中之字为名,只有他所用的御马可以。[注]
方荷对这个不感兴趣,要是说包包高跟鞋,她保管能支棱起来。
但她对名车是真不感兴趣,马......她唯一感兴趣的话题是价值多少套房。
他们是从西侧进的林子,这边的树林不如另外两个方向高大,不方便行猎者骑着高头大马追猎物,才没什么人过来。
等进了林子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康熙见方荷对马的名字不感兴趣,只兴致勃勃摇着小脑袋左看右看地找猎物。
他不说了,只唇角又上扬。
他们一行二十几个人,还带着八只猎狗,动静不算小。
没有人提前行围,追赶,猎物听见动静早跑了,就算荷瞪?了眼眶子,估摸着连兽毛都看不见一根。
但他不说破,看方荷兴致勃勃找猎物,还不动声色替她鼓劲儿。
“朕负责射箭,你负责寻找猎物,今儿个晚上回去咱们有多少烤肉,就全看方女官的了。
方荷下意识觉得不妥,无他,这狗东西什么时候这么会说人话过?
虽没察觉出哪儿不妥,她却不吃这颗糖衣炮弹,立马反驳。
“那我怎么就不能射箭呢?"
康熙憋着笑戏谑:“你不是不会?”
“我还不会学吗?”方荷出来可不是打算做辛苦活儿的。
人家是出来谈甜甜的恋爱的好嘛!
她歪着脑袋冲康熙哼哼,“万岁爷夸过奴婢聪慧,奴婢也好学,能不能吃上烤肉,就看万岁爷会不会教啦!”
想把锅扣她身上?哼,永远都不可能的!
康熙:“......没有你能用的弓箭。”
方荷伸出小手,覆上康熙出行后已经晒成麦色的大手,与他食指交叉,在他指间活泼轻点。
“奴婢觉得,还是有我能用的弓箭的,万岁爷您觉得呢?”
康熙垂眸,看到嫩白又活泼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跳舞,打猎的心思愈发淡了。
他更想回皇帐,教这混账另一种骑射。
越想,康熙就愈发察觉利器有张扬的态势。
到底还跟着那么多人呢,他不逗弄方荷了,将她抱下马来,把缰绳交给梁九功。
“走,朕带你去打猎!”
梁九功笑着冲护卫们挥挥手。
护卫们三两散开,牵着猎狗寻找猎物的行踪,成一个包围圈子慢慢往里赶。
很快就有一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跳闯入方荷的视线。
“啊!好可爱的兔子......”方荷低呼出声。
与此同时,康熙带动着方荷的小手举弓搭箭,在白皙柔软的包裹和青筋勃发的力道缠绕间,箭矢飞奔而出,直直射入白兔眼中,一箭毙命。
这时,康熙才听到方荷的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带方荷去大家行猎的地方,也是怕那些过于血腥的场面吓着她。
侍卫们也不是赶不来大一点的猎物,没想到一只兔子也能引起她的怜爱。
他
刚想说再叫人抓一只回来给她养,就听得方荷兴奋道??
“......可太适合一兔三吃啦!万岁爷您说是不是?”
康熙:“......"
方荷没发现自己把康熙着了,只得意抬着下巴夸自己。
“这算是奴婢猎到的,我可以决定怎么吃吧?”
康熙挑眉:“要是没有朕,你能猜到?”
方荷:“......”她又不是要吃孩子,就一只兔子,要不要这么计较?
她听见狗叫声,知道侍卫快回来了,赶忙凑到康熙身边,踮脚亲了他一下,语重心长留下一句话就颠。
“万岁爷,嘴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您还是别用来说话了!”
康熙:“......”她是不是也太忘我了些,规矩呢?
想是这么想,看着方荷活蹦乱跳过去抢猎物,他只噙着笑懒洋洋看着,一点训斥的意思都没有。
梁九功偷?自家主子的神色,这打出了皇帐,主子爷的唇角就没落下来过,也不怕明儿个脸酸……………
不等他腹诽完,就见康熙神色猛地一变,瞬间拈弓搭箭,冲方荷高喝??
“方荷!回来!!"
方荷被吓了一跳,她已经跑到兔子边儿上了,怎么突然叫她回去?
想到烤兔肉,冷吃兔和红烧兔排,她稍稍犹豫了片刻。
“护驾!!”
“混账!保护??”
就是这犹豫的一瞬,她再没了躲开的机会。
在梁九功的高呼声中,方荷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呼哧呼哧飞快靠近她。
方荷一抬头,就见好几只狼冲她飞奔而来,吓得后背瞬间就起了细毛汗。
可她是那种越遇到突发事件越冷静的人。
电光石火之间,她转身就抱住旁边一棵树,几乎以突破自己极限的力气,蹭蹭蹭几下就爬了上去。
“??方荷!”康熙的怒喝才落地,方荷都快爬到树顶上去了。
众人:“......”虽然但是,御前宫人还有这本事?
软着腿脚死死抱住树杈子的方荷,吓得小脸煞白,这时候被狼咬了可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打!
感谢她上辈子干的工作,要频繁锻炼抗压力,还不能咋呼。
感谢从大山里出来的闺蜜,耿舒宁爬树是一把好手,出去郊游的时候她打牌输了被逼着学会了。
呜呜,往后她再也不偷偷骂公司老板和她亲爱的大宁子了!
狼群很快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随行侍卫中,有几个不动声色对了下眼神,都护到康熙身边。
侍卫首领马佳荣尚急促道:“皇上您先走,我们断后,护方女官周全!”
康熙满面霜色,却没说话,只从马上取下自己的剑,意欲上前。
梁九功都惊着了,下意识拦:“万岁爷??”
连还在惊吓中的荷都忍不住劝,“皇上您先走!”
“您忘了您答应过奴婢什么了?如果您说话不算数,奴婢也活不下去了!”
“让开!”康熙对梁九功冷喝,没理会方荷。
“不过是一群狼罢了,噶尔丹都没逃,朕做逃兵,传出去只会令人耻笑!”
总共不过十几匹狼,算上梁九功他们有二十二个人。
就算没有方荷在,他堂堂大清皇帝,也绝不会不战而逃!
梁九功无奈,不敢再拦,咬牙也抽出刀来,跟马佳荣尚一起护在康熙左右。
方荷不敢再大呼小叫,捂着嘴看底下康熙带人迅速跟狼群战到一起。
这会子康熙身上的杀意,比方荷任何时候见过的都更?冽厚重,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心里嗷嗷给康熙加油。
呜呜不管康熙留下,有几分是为了她,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她实在没办法不感动。
她往后再也不嫌弃这男人活儿不好了,再也不嫌弃他仗着权势留下她了。
要是能活着回去,她往后一辈子都哄着他......反正尽量吧。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今儿个回去就推了他......大不了准备点油。
在方荷的紧张注视下,侍卫们拼死搏斗,以伤换伤,很快就将狼群斩杀殆尽。
侍卫们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梁九功也伤了腿,坐在地上呼哧喘气。
刚才好几次,偷袭的狼王都差点伤着康熙,吓得他几乎要扑到自家主子身上去,以身饲狼。
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子腿疼,浑身都软得面条似的,他实在站不住了。
倒是始终被人护着的康熙,除了身上的血迹重了些,面上只有搏杀生出的厉色,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疲惫。
他走到树前,侍卫们也赶紧围上来护着,梁九功咬咬牙,趔趄着跟过去。
“还能下来吗?朕接着你。”康熙抬头问。
为了防止猛兽伤人,大多数猛兽被放进猎场之前,都会先饿上几日。
这
里血腥味儿太重,指不定会有在猎场逃窜的猛兽,或者本就生活在此地的猛兽,会闻着味儿过来。
他们得尽快回去。
康熙觉得,这些狼群来得太蹊跷。
福全和常宁打猎都是一把好手,在布围之前,他们肯定梭巡过,不可能放任如此规模的狼群在猎场出没。
思及噶尔丹曾提起,他在路上遇到了狼群......康熙眸底闪过更浓重的杀意,下意识觉得,这事儿跟准噶尔绝对脱不了干系。
方荷使劲儿掐了掐大腿,靠疼痛稍微支棱起来,噙着泪花冲康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