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戚之星和古嘉阳之前,顾启刚从北城回来。

阳光从车窗外倾斜,金灿的光晕散在手机上。手机的屏幕亮着,上面是那次打牌群的对话框,指腹百无聊赖地点开群成员,退出去,又点开,周而复始。

开车的沈特助从后视镜里瞄了两眼后座的老板,总觉得他这几天怪怪的,主动看手机的次数频繁到已经超过了这几年的总数,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电话或信息,又不告诉他。

手机振动起来,顾启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慌不忙地接了起来。

“难得放出来,不陪你老婆,是要陪我?”顾启呵笑一声,“不好意思啊,我不当备胎。”

听筒那边是顾尧低沉的笑声:“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失落啊,是因为我有媳妇儿你没有?”

顾启其实有点儿后悔那晚为了收拾顾初乐把那条微信发给了顾尧,这不现世报说来就来。

顾启漫不经心地笑着:“也是。就是不知道之前谁的媳妇儿和人打麻将把你忘我这儿了,你们夫妻关系一般啊。”

话音刚落,那边清亮的笑声传了过来,通话对象也易了主,伴随着忍不住的笑音:“顾启,你大哥跟你开玩笑的。”

顾启端起边界礼数:“我知道大嫂,我也是玩笑话。”

褚一诺说:“就是特地打电话谢谢你,我们看到千金的生日应援了,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也太破费了。”

“小事儿,不用客气。”

顾启扭头看向窗外,正好看见对面百货大楼外的大屏,眼底笑意愈发温柔:“毕竟今天,是个好日子。”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就看见了路边那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谁,让沈林停了车。

“要走还是要留?"

戚之星看着他,不假思索地说:“要走。”

“沈林。”

顾启朝摁住古嘉阳肩膀的男人伸手,沈林心领神会地将车钥匙递到了他的手上。

车厢内的冷气像山野间的风,轻柔舒适地触碰着身体里的每一片毛孔。

就是太安静,安静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戚之星望着星空顶,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之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让她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刚才她背靠在他怀里的场景。

她敛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顾启瞥了眼副驾上的姑娘,纤浓的睫羽恹恹的耷拉着,连同翘鼻上那颗淡痣都无精打采,水粉的嘴唇平直抿着,看着白皙的手腕上格外醒目的红色指印。

俨然一副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劲儿。

就那么,喜欢他。

他换了条路,打破了沉默:“来这边找工作?”

“啊?”戚之星蓦地抬头,返回去咀嚼顾启的话,估计是栗晶和他提过。

她点头:“嗯。”

顾启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识到朋友说他有时候说话那种按字算钱,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风格,就挺没意思的。

他原本觉得没什么,现在对象换成是他,好像确实值得反思一下。

算了,失恋期也不是不能理解。

又是一阵沉默,戚之星其实想找点儿话题,目光跌到方向盘上筋骨分明的手上,一路向上滑去,那截小臂被蓝钻袖扣封锁的一丝不苟。

可她见过,线条紧实有力,是常年健身出来的痕迹。

只不过她没想到,不仅仅如此。

他刚才推古嘉阳那一掌和稳稳接住她的劲道,应该是有功夫在身的。

很难想象,明明是如此斯文内敛的人,却有着与之强烈的反差感。

那这么好的身体素质,怎么会看了十年男科呢?

车在马路边临时停车位上停了下来,顾启解开安全带对戚之星说:“等我一会儿。”

见戚之星一脸懵逼却依然点头说好,他勾了下嘴角,下了车。

这一片是普通商圈,路人来来往往,擦肩而过。

戚之星望着车窗外男人高大的背影,明明一身黑,却偏偏成为人群中一抹挥不去的亮色,无论怎么切换角度都能精准的捕捉到他。

这可能就是身高腿长颜值当道的魅力,他好看的太具体,也难怪一下车就吸引到太多人注意力,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或许看上去就贵,无人敢上前搭讪。

当然也有一些男士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但也跟他脱不了关系。他们或举起手机,或三两成群,对他的库里南指指点点。

戚之星知道外面看不见里面,但还是不受控制地俯身低下了头,降低不了车的存在感,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了起来。

戚之星估摸是姑姑,摸出来一看果然没猜错。

戚蝶其实就是问她几点回来,好给她过生日。

本来肖瑶也在,临时出差,大清早就给她发了红包,说生日礼物回来拿给她。

其实上大学时戚之星是不收礼物的,人情往来就靠生日节日来维系,她的心思在赚钱上,便直接同室友说过不用算自己,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她这人冷情冷性,同住多年,关系不好也不坏。

后来跟肖瑶重逢,注重仪式感的她告诉她发红包送礼物是心意,不是人情。人生短短不到三万天,不能活的这么寡淡,该过就过该收就收,想太多,不快乐的只会是自己。

于是,在北城那几年,她的生日都是同没心没肺的逍遥大仙一起过的。

而早上出门前她先发制人对姑姑说男朋友也出差了赶不回来,晚上她早点回家吃饭就好。

“嗯,快了,我现在在……………”

戚之星保持着低头接电话的姿势,没留意顾启已经回来了,还问头跟戚蝶估摸着自己的大概时间。

驾驶室的门从外打开,一股热浪混了进来,温沉的嗓音伴随着关门声同时响起:“你先用这个敷一下手腕,然......”

顾启本以为戚之星趴着在捡东西之类的,仔细一看她在打电话。

他收住未说完的话,拎着冰袋横在扶手箱之上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那股暑气被车内的冷气掐灭,车厢内霎时安静的能听见戚之星手机对面的声音:“是小古吗?我听到小古的声音了。他回来了?你们在一起?”

这三连问三国演义般铿锵有力,戚之星朝顾启比了个“嘘”的手势,对电话那头摇摇头:“没有啊,听错了吧,我身边没有人,你刚才不也问怎么这么安静嘛。”

顾启收回手,微微侧身背向车门,支着下巴就这么饶有意味地瞧着眼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姑娘,又联想到上一次,眼底漫开浓郁的笑意。

“喂,姑姑……………”戚之星以为信号不好,看了看手机又没问题,不由得喃喃自语,“怎么挂断了?”

下一秒,微信视频刷地弹出来,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刚刚通了电话,现在谁下车都来不及。不接又不可能,知侄女莫如姑姑,她能这么干就已经算是吃定她了。

戚之星心如死灰,接通视频的一刹那,哭丧着的脸展开了笑颜。

“姑姑。”

戚蝶没搭理她,而是在看她的背景墙,一眼就看明白对面的环境。

她觑了戚之星一眼,格外笃定:“我就知道我没听错,在小古车上呢。”

戚之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昂。”

“不是,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儿,小古回来就回来了,你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骗我干嘛?”

顾启见戚之星被训的完全狡辩不了,无声地笑了笑,用指尖点了一下她胳膊。

戚之星转眼看他,见他快速在手机上打字,然后翻过来屏幕杵在眼前:要不我来说。

反正已经这样了,戚之星干脆侧过身往顾启那边靠近了一些,举起手机将两人都装进屏幕里。

顾启笑容得体地和戚蝶打招呼:“姑姑。”

戚蝶笑得像是在吃席:“哎小古啊,最近好吗?”

“很好。”顾启点点头,“谢谢姑姑关心。”

戚蝶笑着笑着,目光挪到戚之星的脸上,笑容一敛,不忘秋后算账:“所以说你干嘛骗我?”

顾启顺手接过手机,戚之星顺势放下手,捏了捏泛酸的胳膊,听见他说:“是这样的姑姑,我确实是刚刚出差回来,没把握好时间,想着闪闪生日还是想跟您一起过,就没想打乱你们的安排。而且,您看您不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我要是突然过

来反倒是给您添麻烦了,反正我也见到闪闪了,也算是在您之前先给她过了生日,就让她别告诉您我回来了。”

“你看看人家小古多懂事呀。”戚蝶指了指戚之星,“你再看看你。”

戚之星哭笑不得:“怎么还拉踩上了,我才是您亲侄女。”

戚蝶没搭理她,朝顾启笑的和蔼可亲:“没事儿的,你也一起来,人多热闹,我准备的多,一点儿都不麻烦。”

“那......”顾启瞧向屏幕里戚之星妥协的眼神,笑着应下,“好。”

戚蝶特地强调顾启不要买东西不要带东西,得到应允才挂断视频。

车厢内又重新恢复安静,刚才演的其乐融融也就此杀青。

戚之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顾启拿手机的手是从她身后伸过来的,这姿势就像是她被他半圈在他的怀里。

虽然中间隔着些许距离,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像是被暑气炙烤未消,随着他的体温一同黏在了她的身上,飘到她的鼻子里,夺魂摄魄似的麻至头顶,但又不是那种令人浑身不适想要逃离的感觉。

戚之星有点儿口渴,抿了下唇伸手从顾启手里拿回手机,朝车门那边靠去,端坐了下坐姿。

一缕发丝扫过顾启的下颌,清甜的馨香浓转淡,似一把钩子钩在了心上,一拉扯便绽开,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垂眸靠回到椅背,暗自滚了滚喉结。

“不好意思顾先生,又要麻烦你了。”戚之星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顾启。

“顾先生?”

顾启扭头盯着戚之星,倏然一笑:“不是记性好吗?这么快就忘了当你男朋友那晚,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还是你打算一会儿在你姑姑面前,也这么叫我。”

一面之缘的原因,姑姑其实只知道古嘉阳姓古,戚之星一般在她面前提到古嘉阳,都是男朋友前男朋友后。

那晚在她家,她是下意识叫了一声顾启,猛然反应过来口误,第一时间去观察姑姑。

还好一切如常,姑姑貌似并没有怀疑什么,才放下心来。也怕说多了被姑姑发现什么端倪,在有意识控制下,她其实统共也没叫他几次。

没想到口吃馒头心计数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

戚之星抠了抠指甲,虽说做善事是有钱人的闲情逸致,但她还是不能把这种好心当做是理所当然,发生的多了就是道德绑架,人家没有这个义务去解决你一团糟的人生。

她沉思了片刻,对顾启说:“我其实是想等姑姑的复查报告出来没问题了,再找一个好的时机跟她说我已经分手的事儿,这样就不会麻烦到你了。”

顾启不置可否,也没参与这个话题,而是从保温袋里摸出一盒冰淇淋递给她。

戚之星看看这盒哈根达斯,又看看顾启,想起他上车时说敷一下手腕,再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红印。

所以,他刚才是因为这个,去买这个去了。

顾启扬扬手:“愣着干什么?化了。”

“哦,谢谢。”戚之星接了过来,压在了手腕上。

盯着手腕上的盒子暗自在心中腹诽他们有钱人还真是奢侈,拿这个当冰袋用。

顾启见状,没忍住笑了一声,从她手里将包装盒拿了回来,揭开盖子拿出勺子一并递给她。

“这个是给你吃的。”

他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摸出冰袋:“这个才是敷的。”

戚之星手心摊着这盒冰淇淋不明所以:“为什么买这个给我?”

顾启将冰袋摁在她的手腕上,白玉一般细腻的皮肤,薄的能看见生在里面根根分明的筋脉,红痕这么一对比就更是明显。

他轻轻地揉压了两下她的手腕,抬头对上姑娘茫然的目光。

“不是总有人说吃冰淇淋心情会变好的吗?”他说,“寿星过生日不开心是会倒霉一年的。”

心理加玄学疗法?

戚之星敛眸看着盒子里的巧克力冰淇淋,冰晶化成水珠黏在外盒面上,她用勺子挖了一满勺放进嘴里,冰凉绵软在口腔中蔓延,苦甜缓缓滑入喉咙。

“嗯,真的好多了。”她掀眸瞧向顾启,莞尔一笑,“谢谢你,顾启。”

顾启看了看戚之星的手腕,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俯身朝副驾压去。

猝不及防被兜头笼罩的阴影,带着男人强烈的气息和压迫感一同袭来。戚之星下意识往车门仰去,手里的冰淇淋抖了抖差点掉腿上。

"F......Fit?"

顾启扶住差点掉落的冰淇淋盒子,见姑娘慌张又不敢乱动的样子,莫名起了逗弄的心。

两人的手同时捏着冰淇淋盒子,他没松手地继续慢慢向戚之星身前倾,棕咖的深眸锁住她忘了眨的眼睛。

目光不自觉地向下,落在了她因为吃了冰淇淋而变深的红唇,微启的唇瓣泛着阵阵醇厚的甜?气息,凉里裹着热气,扑进了他的鼻息,像还未被摘下浸润在晨露中的可可果。

顾启含笑的眼神在寸寸变暗,眼底几不可察的克制让他适可而止地停下。

正准备朝储物箱伸手,胸前贴上一只纤白的手,带着推拒的力道。

顾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原来女孩子的手这么柔软。

“顾启你......”

"......"

戚之星眼睁睁看着顾启从她这边的置物盒里取出一个绒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