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贺玉舟错愕的视线,卫疏星垂眸,将所有的怒气收敛干净,轻轻道:
“......我不愿意你这么可怜。”
好人就应该幸福,好人就不应该悲苦,贺玉舟就是卫疏星心目里的“好人”。
“圆圆,”贺玉舟不再避开她的视线了,坚定温和地凝望她,“从前你是真心地喜欢我,对吗?”
卫疏星点头。
“那么我便不可怜。”贺玉舟一字字地回应道。
他拥有过最宝贵的东西,最后亲手弄得自己一无所有了,然而他仍拥有那段回忆,所以他不可怜,他只是可悲。
贺玉舟顿了顿,又道:“奉陛下的命令,瘟疫结束后,我会立刻启程回京。往后......我们大抵是见不上面了。圆圆,你不必为我挂怀,我会走出来,会放下。我不可怜。”
卫疏星久久凝望他深邃的凤眸,最终深处小手指:“贺玉舟,我们拉勾。”
和她拉过的勾,贺玉舟从未真正兑现过,第一次没有,这次也一样。
他勾住她的手指,稍稍用力:“我答应你。”
临近中午,午饭已经备好了,照旧端进卫疏星的卧房里吃。
侍女不知贺玉舟在,只备了一双碗筷,正欲再添一份,就听他说道:
“不用添碗筷,我略坐坐就走。”
卫疏星眨了眨眼,等着他的解释。
“还有一名反贼没有抓到,”贺玉舟答道,“我与其他同僚都住在官驿,你若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另有一件事,贺玉舟认为应告知卫疏星,遂提起了那副与贺琼九分相似的画像,连弟弟的身世,也一同讲明。
卫疏星自是大惊失色:“贺琼?好歹毒!玉陵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他们!贺玉舟,即使他与你不是一母所生,可在名义上他是你弟弟呀,他姓贺,谋反是诛族之罪!"
“圆圆,不要太过激动。
贺玉舟安抚她:“抓住他或能将功补过,我也会极力向陛下陈情。我告诉你此事,是为求你心安,也为你在城中偶遇他时,莫要被他所蒙骗。”
卫疏星品了口温水,将悬起来的心吞进腹中:“你一定要抓到他。”
时间差不多了,贺玉舟郑重点头:“多亏了你,能发觉存仁堂的问题,否则真不知去何处追寻逆贼的踪迹了。你好好养身体,我会在奏疏中写明你的功劳,陛下会奖赏你的。”
桌上的菜色荤素搭配,口味清淡,很适合养病的人服食,从色香味来说,是很能吸引奔波多日的贺玉舟的。
他连居住地点都能从卫宅改去官驿了,还在乎这一桌子菜吗?贺玉舟又嘱咐了卫疏星数句,起身离开。
病恹恹的女郎在渐渐摆脱病症,今日她比昨日有力气,吃了卫淳开的药方后,又睡了小半个时辰,一觉醒来,心窝竟热热的,也不冒冷汗了。
卫疏星大喜过望,却依然不太敢出门,总得等卫淳有空回家,替她仔细看看为好。
玉陵病患太多,他们到底是疫病还是风寒,又或是旁的病症,都得太医仔细排查甄别。
卫疏星望穿秋水,既担心前夫,也记挂母亲,待到午夜时分,可算有人来通报:
“大人回来了!"
“娘??!”卫疏星大叫着奔出门,果然就看见卫淳提着灯小跑过来,她定了定神,一把扑上去,“娘!我好多了!”
卫淳也是惊喜,遂细细地为女儿看诊,欣慰道:“你的确不是病,我们圆圆运气真好。”
卫疏星笑了笑:“娘,城里的疫病如何了?棘手吗?”
“枢鉴司的人与我们联系,我们才知道这场瘟疫是投毒所致!存仁堂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不要紧,解毒的药已经配置出来,圆圆,你不用担心。”卫淳抚了抚女儿面颊,搂着她倚到自己肩上。
她所能休息的时间并不长,仅在卫宅吃了几口东西,睡了两个时辰,还是浓浓的夜,便要起身到府衙去了。
此次瘟疫的病患,被统一安置到府衙后院,方便看诊,也是为了防止疫病扩散。
故而次日凌晨,卫疏星睡醒后并未瞧见母亲。
屋外还是乌黑的天,夜幕里,仅有孤孤单单的几颗星子闪烁着。
冬季天亮得早,平日这个时辰,卫星已收拾着起身去药园了。
她并不困,心中还记挂着繁忙的母亲,心想不如给卫淳和太医们送点早餐吃,便让厨房赶紧准备起来。
王厨娘手脚快,来玉陵后多收了几个学徒,不一会儿便将食盒装好了,里头都是热腾腾的肉粥配上小菜。
卫疏星心急,马车都没备好呢,人已经站在大门底下等了。
明亮的灯光衬着她,她银朱色的斗篷便像镀了一层金,真是鲜艳好看。她便和侍女们说着小话,叽叽喳喳的,是寂静夜色里唯一的动静。
忽的,不远处的巷口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卫疏星望过去,立时便笑了。
黑灯瞎火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亮光,贺玉舟鬼鬼祟祟在墙根底下做什么呢?
王厨娘备的早饭应该还有多的,不如给他也分一份,他千里迢迢赶来玉陵,援助瘟疫,追查反贼,也是辛苦。
“静川哥哥,你快过来呀!”
卫疏星下了台阶,才走出一两步,那像极了贺玉舟的影子便鬼魅一般闪过来,卷起凉风。
等凉风到了跟前,看清他是谁是,为时已晚。
“嫂嫂?”贺琼扬唇一笑,右手已探向卫疏星后腰,“好久不见了,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