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格窗外悬着烈日,卫疏星睁眼时,眸子被炽烈的阳光晃了个结结实实,以至于好半天了,才反应过来贺玉舟在说什么。
她考上了?
怎么可能!
卫疏星鲤鱼打挺般坐起,茫然震惊地将贺玉舟打量,眸一转,却发现姥姥也在房间里,更是错愕不解:“什么?”
“你快起来吧圆圆,下午便要去药园子报道了。”卫荃似笑非笑,眉宇间似有愁绪,她手中提着一套棉麻质地的衣裳,颜色略深,“这是你的制服。”
卫疏星便盯着那衣裳愣了好几瞬,随后捧脸尖叫:“哪里来的丑衣裳?我不穿,快拿开,我穿衣裳,浑身会起疹子的!”
凡是到她身上去的衣料,都是价格不菲的好料子。药园师制服的用料平平无奇,普通棉麻罢了,放在平常人眼里足够,卫小姐却极不喜欢。
卫荃只是给孙女瞧一瞧新衣裳,并非叫她即刻穿上:“傻圆圆,棉麻的衣裳透气,深色受脏………………”
话至此处,卫荃终是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孙女要去药园子受苦,心疼得厉害,也知道自己要把家中生意再继续操持许多年,五味杂陈至极。
贺玉舟见妻子哭哭啼啼的,也是心疼,便牵过卫疏星的手慢慢摩挲,好声好气地哄:“圆圆,你就不想晓得自己考了第几名吗?”
“第几?”卫疏星瞪眼。
“这个数,”贺玉舟竖起二根手指,“第二名,是榜眼,真是厉害。”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厉??”
卫疏星的笑容持续了不过一说瞬,便消弭瓦解了,改成愁苦懊恼到她脸上来。
一喜一悲,衬得她有一二分莫名的癫狂:“人太厉害,太聪明也不好,会倒大霉,譬如我,此刻就遭报应。”
担子压到身上,她以后就得种地挖药,有吃不完的苦。
卫疏星捞住布娃娃,在床上打起棍,哼哼唧唧地撒娇:“人家不想去那......静川哥哥,你帮我给陛下说说吧。人家没想到能考中的。”
她是被元兴帝看中了、钦点了,只要她的成绩没有太差,这门差事就跑不了。
-卫荃明白这道理,也明白君命难违,不是一个小姑娘闹一闹便能收回的。
她摸摸孙女的面颊,耐心道:“圆圆,咱们去看看也好。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药田呢。”
卫疏星驳斥姥姥的话:“有什么好看的,我自己掏钱买块儿地,也能种。”
说实话,这几日来,贺玉舟常陪着卫疏星学习农学书籍,那些知识浩如烟海,十分枯燥,女郎的成绩,他深感惊喜自豪。
从前见别人夸冯丽娘的绣工好,邓蒙便在一旁与有荣焉地傻乐,贺玉舟还很不屑。如今,他却与邓蒙感同身受了。
贺玉舟作为天子近臣,则更了解上司的脾气秉性,他必须得劝:“圆圆,你一考就考上了,多厉害,做药园师肯定能做得很好。”
“放屁!”卫疏星气得捶床,“我只考了第二!”
这孩子太倔工荃急在心里,她是真怕皇帝会怪罪,到时候卫家怎么办呢,她的孩子怎么办,她孩子的孩子又怎么办?
此时此刻,卫荃比谁都希望孙女能从床上起来,遂抱着卫疏星,又是摸头又是亲的,慈爱无比:
“好圆圆,乖圆圆,这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万一陛下怪罪了,可不好办。你答应姥姥,装也得装个样子。日后,再让玉舟和你娘找个借口,求陛下许你辞官,可好?”
卫疏星冷静了一些,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仅学了五日的农学,为何就能考中了?
参加考试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过有一点她清楚至极,若真的不去,恐怕就要被扣上抗旨不遵的帽子了。
午后,是新聘药园师报道的时辰。
京郊药田的扩建已完成九成,整个园子约占地四顷,按块划分,井井有条。每块地种什么药、种了多少天,都有木牌子做标记。
卫疏星由贺玉舟牵着下了马车,望着满目的绿地,不禁惊呼:“好大的地方!”
“毕竟是官家的药田。”贺玉舟笑了笑,“以后卫大人便要在这儿施展拳脚了。”
这声“卫大人”......听得好舒坦呀。
药园师的制服没有乌纱帽,卫疏星却偏要觉得头上戴了一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她轻飘飘睨了眼丈夫,足尖一抬,向右迈出出一尺多远,下颚微微抬着,神情肃然。
“......这是怎么了?”
他没有得罪她吧?贺玉舟一头雾水,他说错话了?不至于吧,他分明夸她来着。
卫疏星“哼”了一声,牵着锦绣往园子深处走:“你自己好好想想!”
想?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吧!贺玉舟愣了愣,卫疏星半分提示都不给他,要他想什么啊!
园中有女官指引,便是考试时为卫疏星指引考场的那位。
她将卫疏星的姓名、年龄等身份一一核对,又道:“此次共招募三位药园师,其余二位都到了,卫师傅也来见见吧。
卫师傅??好生难听呀!
卫疏星暗暗地嫌弃着,为何不叫她“卫大人”呢,外流官也是官啊!
她眉心微皱的模样,落进贺玉舟眸子,令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