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大傻子!小姐嫁给你,她才是被糟践了!你快走快走,快滚出去!”
贺玉舟被推得趔趄,左臂正巧撞在假山上,骨头里未痊愈的裂痕立时发作起来,疼得他眉目紧拧。
即便如此,他也该说完该说的话再走:“抱歉。”
他再进西院,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卫府毕竟是有钱人家,除非狂风大雨,夜里必定有灯。
踩着灯光,贺玉舟摸进了卫疏星的房间,却被灯下缝衣的茹姨惊到,他定了定神,轻唤一声:“茹姨。”
茹姨轻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小姐睡熟了。”
无心的话有时最伤人,贺玉舟一时无所适从,他深深愧疚,也在茹姨面前弯了弯膝盖,与她平视:
“我并非说锦绣不好,我只是不想把那笔架给圆圆以外的人用。您的女儿很好,是我话说得不好。我向您道歉,您别多心。”
茹姨的嘴唇动了动,目光往他手中落:“姑爷拿个药瓶子做什么?”
“圆圆给我做衣裳扎着了手,我过意不去。’
言语间,贺玉舟已轻手轻脚到了床前,他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端起卫疏星左手。
指尖光洁圆润,若葱段,是一只从未受过苦的手,哪儿有什么针眼?
贺玉舟不放心,又握住她右手细瞧,心中纳罕,卫疏星手上确实没有针眼啊,完完好好的。
他只有问茹姨:“圆圆到底扎着哪里了?”
茹姨反应了一会儿,才理清事情原委:“姑爷忘了,小姐做针线,必定将十根手指都缠上布,怎会伤着手?白日里,她是在胡说话啊。
胡说话?贺玉舟心一沉,他都气得卫疏星开始说胡话了!
这简直是要挨板子的罪名!
“姑爷回去睡吧,要和小姐道歉,都是明天的事了。”茹姨怕他吵醒卫疏星睡觉,在下逐客令。
贺玉舟白来一趟,却也没有一无所获,起码他看了卫疏星一眼,能为她一掖被角。
“明日见,圆圆。”极轻地在女郎耳畔道了一声,贺玉舟忍住了,没有吻上去。
来日方长,贺玉舟不经意地笑了笑,不知在以后,他可否有一次亲吻她的机会?
翌日清晨。
贺玉舟下了朝,赶着裕京最早开门的首饰铺开张,千挑万选,择定了一支芍药金钗。
他不能只做这些,却碍于时间,暂时只能做这些。
得知卫疏星暂未睡醒,贺玉舟便将芍药金钗放在自己房间里,他还有急事,最好不要耽误。
在他走后不久,便有人造访卫府,竟是他孪生的姐姐,贺玉心。
鸣泉书院放月假,贺玉心得了几日清闲,也有时间带着女儿来找一找弟弟,顺道和卫疏星浅叙感情。
她自是先去了贺玉舟居住的东院,只因不久之前她委托过弟弟一件事,而今要来验收了:“我那些首饰,都打好了吗?”
小厮走在前头,为她引路:“都打好了。我引娘子去瞧瞧。
贺玉心闲时喜好收集首饰,更甚是亲自画了图样,请贺玉舟的朋友打制,她虽不常戴,但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都摆在灯下面,倒别有意趣。
她要的东西,尽数收纳在一枚小盒子里,里面既有他亲自设计的,也有贺玉舟之友出于好意赠送的,谁叫她是大主顾呢,送些首饰罢了。
“这也是我的吗?”贺玉心眼睛尖,看见了放在桌上的芍药金钗,“好生精巧。”
那小厮挠了挠头,道:“应当就是娘子的,娘子收下吧。”
“不是夫人的?”贺玉心心思细,多问了一句。
“没见夫人戴过啊。”小厮甚是笃定,“娘子收下吧。”
贺玉心存疑虑,没有直接将其收进盒子里,而是先往自己发间簪好,再俯身问女儿的想法:
“宝宜,你是想在舅舅院子里玩,还是想去找舅母?”
“嗯......”宝宜眨巴着眼,陷入苦思。
“?,不可以吃手指,这是很坏的习惯。”贺玉心笑着纠正女儿的行为,揉了揉小不点毛茸茸的脑袋。
这会儿,宝宜的决定也已经做好了:“娘亲,我想找舅母!舅母会带我捏泥娃娃。”
贺玉心欣然应允。
初晖生得愈发高,卫疏星披着朝霞醒来,还来不及揉一揉眼,就听人说贺玉心与宝宜来了,正在院中赏花。
她自是尽快洗漱更衣,出门迎客。
“阿姊!你过来啦!”卫疏星欣喜地快步走过去,弯下腰,冲宝宜嫣然一笑,“我们宝宜也来了,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宝宜将脑袋点得像拨浪鼓,她长得比同龄孩子快不少呢。
院中很快摆来茶点,得知贺玉心母女未用早饭,卫疏星又请李大厨做几道菜来,便与两位客人往池塘边的八角亭里坐定。
“阿姊这枚芍药钗子真是好看,金灿灿的。”
卫疏星一眼便被贺玉心头顶的首饰吸引,辉煌灿烂,是她喜欢的风格。
贺玉心却取下来,笑道:“在玉舟屋里找到的。我找他取我的首饰,见这枚金钱放在盒子外面,便没有收起它??指不定是他送给你的呢?”
“送给我?”卫疏星面露狐疑,她睡了顿饱觉,险些忘了昨天吵的架。
如此一说,这玩意儿倒真有可能是贺玉舟给她赔罪的东西。
她攥着芍药金钗把玩了两圈,轻啧一声:“应当不是给我的。即便他真要送我,我也会再转赠给阿姊。你收下吧,阿姊。”
贺玉心不与她多做周旋,也没有客气,低头沉思不过几瞬,便将这极精巧的金钱递给侍女,命其妥善地收起来。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是几样小糕点。”贺玉心不好空手登门,她亲自打开食盒,择了一样出来,推至一边,“这是酸枣糕,你不爱吃,就都给玉舟吧。”
“嗯!谢谢阿姊!”好吃的点心,卫疏星见了它,只会双眸放光。
她吃得开心,贺玉心也欢喜:“圆圆,你与玉舟和离的事可有进展?非要拖满三个月?你年纪轻轻的,太耽误你了。”
卫疏星唇齿一滞,饮下小半口茶,将口中的糕点塞下去。
眼下已是三月,最晚到六月,她与贺玉舟约定和离的日子就到了。
“我的意思是,不如快刀斩乱麻。你这么好的姑娘,看你耽误青春年华,我也心疼。”贺玉心垂眸,指尖落在自己膝盖上。
她说的道理,卫疏星怎会不懂:“阿姊,贺玉舟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倔,倔得很。”
“和你成亲之前,玉舟可不倔,最懂变通,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贺玉心意味深长地笑了:“他今晨不在家,是去官道接我舅舅了,舅舅还领了我们的表妹来。”
表、表妹?卫疏星倏然睁大了杏眸,没有听错,贺玉心将重音放在“表妹”二字上。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催她尽快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