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月交光(1)(2 / 2)

小姐多娇 七句流言 4585 字 15天前

再拖,恐怕就要拖到大婚之日,到时木已成舟,再改也难。

她的为难被人读懂四五分,贺玉舟驻足,困惑不解:“小姐,可还有话讲?”

四五分终究是四五分,世间有一些话,只能到寂静无声处,悄悄地说,贺玉舟却不曾注意。

卫淳心明眼亮,无奈道:“意嵘姊姊,两个孩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咱们俩不如折梅花去,你带回家,插进花瓶里,图个风雅。”

“也好。走,咱俩赏梅去。”贺意嵘挽了好友的手,携一众仆人离开花厅。

由此,厅里便只剩下一对年轻人。

栅格窗半遮半敞,将他们的小话锁在厅中,绝不让寒风夹带出去。

卫疏星身量不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与未婚夫对视:“静川哥哥,你唤我‘小姐’多生分。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与从前一般,唤我的小名呀。”

贺玉舟口中依然苦涩,还余着茶水的滋味。

他惯于与人对视,是以旁人的举动心思,全都能被他清晰地收入眼底。

今日,却有所不同,卫疏星的目光太炽烈,能将人烧成灰烬似的。

“小姐,你已及笄,我不便再唤你的小字。”贺玉舟微微移眼,避开女郎的视线。

“这能有什么?再过些时日,我们便是夫妻,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叫我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卫疏星未过于纠结称谓一事,素色手帕在她掌心里,快要拧出花:

“罢了,我还有些话,你要认真听我说完。”

贺玉舟点头,等着未婚妻说下去。

早些满足未婚妻的心思,早些从她的炽热眼神与娇柔笑声中逃离,从这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卫疏星终于放过了她的手帕,仰起脸庞来,目光灼灼:

“我怕疼,怕冷,更怕受委屈。婚后你要多让着我、多多哄我。”

善待妻子,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贺玉舟一口应下:“好。”

最干脆的回答,就是最坚定的承诺,卫疏星心情大好,伸出一根小指来:“静川哥哥,你娶了我,就要好好对我哦。我们拉勾吧!”

贺玉舟自幼便知,祖母有一位故交,曾接济过没落的贺家,是贺家的大恩人。

长大后,他会依照婚约,娶恩人的孙女为妻。

然而,卫小姐与他所盼望的大不相同。

既不温柔端庄,也不坚韧娴静,她是一朵娇滴滴的花,经受不了风雨,并不是他理想中的伴侣。

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不论是哪一次相见,他对卫小姐的印象,都算不上好。

婚约已定,贺玉舟不愿辜负了祖母的遗愿,亦认为让恩人的孙女因退婚而遭受非议不是君子所为。

是以,他藏住千般心绪,隔着卫疏星指节上的巾帕,与她一勾小指,沉声许诺:

“你放心。”

与寒风一道灌入耳朵的,还有卫疏星银铃似的笑声。

女郎单手抚腮,面颊上浮着一层绯色。

她又赏了一遍男人俊美的脸,自言自语般喃喃:“其实,咱俩还挺般配的,都长得一样的好看……”

语罢,女郎一拂裙摆,轻盈将那道门槛越过,蝴蝶似的扑入卫淳怀中,只露了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眸在外。

贺玉舟避开她的视线,脊背微微酥麻。

他们谈了什么,卫淳与贺意嵘一概不知,只知到了要暂别的时分。

卫家母女俩将客人送到府门口,看着贺府的马车驶远才算完。

卫疏星却还盯着那方向,眼底终于有了留恋的滋味。

“人都走远了,还看?”卫淳无可奈何,搂着女儿往回走,“你这调皮鬼,我叫你卧床养病,你倒跑出来见客,还闹了一通笑话。难不成,我还能叫你稀里糊涂的就嫁了人?日后总会安排你们相见。”

“今日提前一见,便不必娘再费心安排了呀!”卫疏星理直气壮,任母亲往自己额头戳上一戳。

对于膝下唯一的女儿,卫淳向来没什么办法。

从九年前,她决定将女儿留在崔州由母亲抚养,自己却远走裕京时,她便注定要心怀亏欠:“那你见着了未婚夫,可还高兴吗?”

“娘,你觉得呢?”卫疏星心头温热,慢慢倚在母亲肩头,再不肯好好走路。

这便是高兴了,卫淳甚是欣慰:“你的病还没好,回去歇着吧,这几日就安心待在家里养病,别误了婚期,可不许再出来吹风。”

从老家崔州千里迢迢奔赴过来,一沾着裕京的地,卫疏星便染上风寒,一连休养六七日,到今日才见好转:“娘,我好多年没来裕京,想四处玩玩……”

卫淳却道:“旁的事,我都依你,只有健康不成。太医院还有事,想来你表哥出门办事也快回来了,自有他替我盯着你。”

母女间聚少离多的坏处,就在这里。

卫淳哪里清楚女儿的小九九,卫疏星说会听话,她就轻易地信以为真。她去岁才被提拔为太医院医正,极看重好不容易得来的前途,恨不得日日住在太医院里。

在她走后不久,卫府后门便大摇大摆走出来一位女郎。

卫疏星换上一身寻常衣裳,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发现自己后,快步钻进裕京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

离了卫府,贺玉舟先送母亲贺意嵘回家。

母子二人同坐在马车中,贺意嵘撩起袖口,叫儿子看自己臂上的鸡皮疙瘩:“圆圆那孩子是好,活泼真诚,模样也漂亮,可她为何掐着嗓子说话?声一出,我浑身都不自在。”

“母亲,有些人生来便嗓音细柔,并非都是有意为之。”贺玉舟解释道。

“……这倒也是。”贺意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你兴致不高,是不喜欢圆圆?你们两个藏在花厅里,又是聊了些什么?”

贺玉舟缄默着,没有立时作声。

母子连心,贺意嵘哪能猜不出他的想法:“我明白,你中意的姑娘,不是圆圆那样。她年纪小,性子也骄纵,可你别忘了,这婚约是怎么来的。”

贺玉舟道:“母亲多虑了。她是我们家恩人的孙女,我又是卫姨看着长大的,我会对她好。”

“还有,”贺玉舟继续说,“那只鸟笼分明不是我送给卫小姐的,母亲何必……”

贺意嵘笑他不识趣,往他脊背上拍了拍:“我也是为了你好,让你留个好印象给圆圆。”

“母亲不必这样。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是非对错,贺玉舟素来分得清楚。

贺意嵘拧眉,不欲再与儿子辩论:“事情已过,你再说也是无用。前面的岔路,你便到枢鉴司去吧,不必送我回家,省得多跑一趟。”

的确不必再和母亲争辩,贺玉舟与她作别,同自己的随从邓蒙另行策马,向另一条路驱使。

天降小雪,雪势起得突然,颇有春三月里柳絮杨花满城纷飞的美。

贺玉舟却无心细赏,只想着尽快处理完手头的公务。

下了马,雪便落得愈发大。

枢鉴司前庭里的景观巨石已渐渐堆起细雪,将其上所书的“清廉忠正”四字浅浅勾勒。

“好大的雪,侯爷快进屋暖和暖和。”

邓蒙快行两步,替贺玉舟打开值房的门。

他做贺玉舟的随从已有十几年,两人关系甚笃,是以有些话,别人不便说,他却有胆子:

“侯爷,你别怪我耳力好,将你与卫小姐在花厅里说的话听来七七八八。我觉得卫小姐娇蛮任性的,卫太医官居七品,卫老太太只是商户,你……”

“邓蒙,”贺玉舟蹙眉,寒声打断道,“背后莫论人是非。”

邓蒙仍不愿停:“娶卫小姐,就如同娶个祖宗回家供着,您当初还不如答应安华郡主??”

“住口。”

贺玉舟低斥一声,从眸底掀出不见底的巨浪,似要将人吞噬:“你去外头,站半个时辰再回来。”

邓蒙一怔,甚是不服气,本想再辩解几句,可望着贺玉舟越发难看严肃的脸色,到底发了怵,腿一抬,赶紧往门外溜。

*

这场雪仅下了一两个时辰,夜间亥时二刻,夜幕中万里无云,皎月清辉,星斗璀璨。

忙碌一日,已是归家的时分。

邓蒙早抛却了贺玉舟罚他的事,连卫小姐有诸多不好也忘记,只想给他的妻子买糖炒栗子吃:“侯爷,你等一等我,我答应过丽娘的??我给你也买上两包吧?”

“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不吃。”对此,贺玉舟习以为常,遂勒停了马,叫邓蒙快去快回。

卖糖炒栗子的小摊附近,坐着裕京最繁华的酒楼,望江楼。

此处纵是深夜,也宾客如云。

丝竹管乐不绝于耳,高楼烛火映彻长夜,分明是一幕繁华的盛世美景,贺玉舟却只觉吵闹。

他皱了皱眉,想向远处走两步,等邓蒙来寻自己。

“流氓??!”

这声尖叫起得突然,虽被乐声人升冲淡几分,贺玉舟却敏锐地捕捉到。

他向声音的来源溯寻,最终,目光锁在望江楼中。

酒楼向来易生事端,恰逢邓蒙买完糖炒栗子回来,贺玉舟便吩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邓蒙赶紧将一包糖炒栗子塞进怀里,不出片刻便来回禀,容色震颤:

“侯爷,是卫小姐遇见流氓,遭了欺负了!”

音未落,贺玉舟已纵身下马。

他一撩斗篷,阔步迈向望江楼,眉宇间,隐约浮现出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