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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长京 李暮夕 3775 字 16天前

方霓去了洗手间拨回,响两声,那边就被人接起了,谈稷温柔的声音徐徐传来:“还没睡?”

“睡了,又醒了。”她闷闷地说。

“那我吵醒你了?”他歉意一笑。

他们是昨天告别的,过年了,他要回家见父母,走访亲戚。那种场合自然不方便带着她,不然要怎么跟那帮亲友介绍她?

方霓试想了一下,心里有些微妙的羞耻,忍不住攥了攥掌心。

她似乎一直都独立在他的交际圈、生活圈之外。

看似亲密的关系,哪怕他对外宣告了她是他的男朋友,她依然无法融入他的生活。

这种场合,不匹配的身份关系一览无余。

就算他昏了头带她回老家,也没人会认可吧?

估计连侮辱她一句“痴心妄想”都没有人,他们大概率只会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望着她,甚至连讥诮都嫌多余。

似乎察觉出她异样的沉默,谈稷下一句说:“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没事儿,你忙吧,一年就一次,我这边很好,有钟眉陪我,明天我还要出门。”

“出门?去哪儿?”

“去看我小姨,还有一些朋友。”

“需要我给你派车吗?”

“不用啦。”方霓无奈地说,“不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我自己去就好。”

“那好,注意安全,我会担心的。”谈稷浅浅一笑。他温柔起来时,问候关切,可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可越是如此,越给人镜花水月一场空的虚渺和绝望。

只有梦境才这么美好,美好到她不愿意去打碎。

方霓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握着手机老半晌,才挂了电话。

她望着洁白的墙壁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跟谁打电话呢,二哥?一脸?死人的样子。”谈艺从梧桐树后面蹿出来,神出鬼没地凑过来。

谈稷面不改色地收起了手机,淡淡瞟她一眼:“不去收压岁钱,倒在这儿乱窜?你是地里的猹吗?”

说起这个她就生气,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她今年少了多少压岁钱。

谈稷耐心听完,轻描淡写回了句:“知足吧,也不看看你今年几岁了,能有几个人送都是看在家里的面子。”

谈艺差点跳起来,要来夺他的手机,谈反手一翻就收了,给一记警告的眼神。

他严肃起来,谈艺立刻歇菜,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迈步走远。

“你哥最近是不是很忙?大过年的都没在院里看见他。”钟清卓拜谒完长辈,从东跨院过来。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长大衣,随意裹着卡其色的披帛,看上去简约又温婉知性,长发披,鬓边微蜷,一张脸素面朝天,不带什么攻击性,很像韩剧里的女主角。

谈艺讳莫如深地噙着一丝笑,徐徐回望她:“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一直都这么自负,很少搭理我的,他工作的事儿也不跟我说啊。”

小姑娘一直古灵精怪滑不溜手,套话比登天还难。

偏偏外表一副稚嫩纯真模样,让人无可指摘。

钟清卓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跟她打了声招呼又离开了。

“你干嘛得罪她?徐永安下去了,最要可能进工作部的就是她爸。”好友陈之华从后面挽住她的胳膊,嬉笑。

虽这样说,语气里调侃居多,并无畏惧。

大家一个圈子里混的,谁比谁厉害?就算有点差距,也是毫厘之差。

而且陈之华并不喜欢钟清卓,她觉得这人装得很。

从小到大,钟清卓算是长辈嘴里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经常被拿来教育自家不争气的子孙。

陈之华的性格比较跳脱爱玩,和谈艺是一类人,对钟清卓这种人有本能的排斥。

而且陈之华觉得她这人不够“落地”,无时无刻都端着一股范儿。

“还别说,她跟你哥还挺配的,一类人。”都八百个心眼子。

没点儿手段的女人,还真玩不过谈稷。

谈艺笑而不语,拆开一包瓜子开始嗑。

陈之华挑眉,忽的想起最近的传闻:“你哥身边是不是还养了一个?总不会是来真的吧?”

“说不好。”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事,我向来插不上话的。”

陈之华笑道:“你爸妈总得管吧?”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她跟谈稷不是一个妈,不由面上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圆场。

谈艺却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被冒犯:“也不一定管得到。我哥什么人啊?主意大得很,除非他自己愿意,没人逼得了他。”

陈之华撇撇嘴,一屁股抓着绳子坐到了秋千上,嗤之以鼻:“我们这样的家庭,谁会那么拎不清?”

一出生她就知道了,以后大概要跟什么样的人结婚。

婚姻是用来巩固筹码的,是交换,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后若是行差踏错不至于没人帮扶一把。

况且在那个阶层呆惯了,要往下兼容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往上走。

没有人会愿意往下,那比死更加可怕。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去反抗父母反抗家族?反抗不了一点。

那是反抗吗?是在断送自己的前路。

他们这种家庭的人,比一般人更懂得取舍之道,能有多凉薄就有多凉薄,家族在你身上投资,如果你失控不能再给家里带来利益,就成了弃子,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任何资源。

好苗子多得是,扒拉一下家里遍地都是等着嗷嗷待哺的。

再厉害的人,到了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没有家族荫蔽,没有过去的人脉资源积累,做什么都寸步难行。

且对于习惯了高高在上,畅通无阻过绿灯的人,完全不能接受后面这种,会崩溃的。

陈之华年少时也有过叛逆期,想要反抗一把,后来步入社会就清醒了。

连她这种纨绔都尚且如此,何况是谈稷这种头脑理智的人。

大年夜前后三天,北地多市红色预警,气象预告和各大软件纷纷提示减少出行。

方霓那天还是出来了。

因为路况缘故,只有火车是通行的。

她很多年没有坐过绿皮火车了,环境比想象中要好一些,但还是鱼龙混杂,空气里充释着一股泡面混杂着辣条的味道,挥之不去。

她将包包抱在身前,神经高度警惕。

到站时间比她想象中要早,凌晨3点,她抵达了车站。

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人,不少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座椅上,疲累到了极点。

方霓害怕陌生的环境,抱着包包四处张望了会儿。

她每次刻意去找人时,是永远都找不到对方的,就像个盲人。

相隔不到半米,宗政隔着几排座椅静静地望着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不想打扰,也不敢出声打断,唯恐这是幻觉。

以前在一起时,他一个电话给她哪怕隔着万水千山她也会来找他。

那时候,他也是像这样远远看着她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

他喜欢这种被她全心全意爱着、被关注着的感觉,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和价值。

可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也没有脸再见她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还是察觉到似的回头,准确地在人群里找到了他。

说来也怪,她找人就等于半个盲人,以前是不可能在人海里找到他的。

“阿政......”有段时间没见了,她辨认了会儿才小心开口。

他的嘴紧紧抿成一线,手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