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昏蒙,潮起潮落。
从凌晨相拥至后半夜,最后一个绵长湿吻,迷乱地渡让彼此的温度与气息,在缱绻柔情中偃旗息鼓。
温书晗细声呜咽几下,用最后一丝力气攀住他肩膀,咬一下他微烫的唇。
小小的抗议环节结束,她两只手臂缓缓滑落下去,被浓重倦意驱使着,闭上了眼,顺手没着没落地搂住一只枕头。
陈言肆使坏把枕头扯走, 她后知后觉轻轻蹙眉, 没力气跟他争, 困倦迷蒙地蜷了蜷身子,小虾米一样埋进被子里,凌乱发丝之下藏着一双绯红浓郁的耳朵。
陈言肆还依依不舍地沉在她的温暖里,一手撩开她几缕微湿的发丝,贴着她耳畔吻了一记。
她无意识闷哼一声,软绵绵的,差点又勾起他的瘾。
“倒头就睡。”他捏捏她脸蛋,轻哂,“小没良心。”
小没良心已经睡着了。
他从亢奋中抽离,到浴室里收拾几下,用温水打湿毛巾,折回来为她擦去一层热汗,连吻带抚的,把该擦拭的地方全都温柔抹净。
清晨将至,陈言肆拉起被子盖住她肩膀,从身后抱着她。
彼此依偎着,在两道渐缓交叠的呼吸里沉沉睡去。
有她陪在身边的时候,他总能睡得很安稳。
还做了个静无波澜的梦,梦见小时候。
七岁的陈言肆已经迷上玩具枪械,一些高阶版的型号可以自己组装,当时也没谁教他,他就自己捣鼓着组好了一把,再安上微型弹,把院子里的树木打得千疮百孔。
戚林怡每天都在家,她看着半大点的儿子早晚噼里啪啦搞破坏,自然也担心,他今后会不会养成暴戾性格。
梦里的戚林怡跟她在世时一样温柔,她摸摸他的脸,耐着性子教他:“这种东西,是用来保护别人的,不是拿来伤害别人的,知道吗?”
儿时的他面无表情,小脑瓜里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戚林怡没指望他能彻底明白,笑笑说:“小言今后呢,会遇到一个很想保护的人,到时候你就会懂了。”
他再次点头。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戚林怡一样理解他包容他。
比如陈慈远,会板着脸把他薅到书房练书法,逼着他学会平心静气,少惦记枪啊刀的。
至于陈显钟,更加简单粗暴,经常把他喜欢的东西砸成一堆碎片,让他自己滚去垃圾桶捡。
一边是平静的压抑,一边是歇斯底里的销毁,一边又是难以多得的温柔。
他在一种混沌的状态里日渐长大。
十二岁之后,戚林怡去世,陈显钟离家,只剩陈慈远继续用怀柔之策培养继承人,从不过问他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缀着微小弹.孔的树木早已长出新的枝芽,但茂叶之间承接住的细碎阳光,似乎没有机会落到他身上。
清晨云雾散开,一缕柔光溢入窗帘缝隙。
温书晗被光线刺了一下,眉心动了动。
刚要翻身,腰上横着的一条结实手臂很快将她搂紧,陈言肆贴在她身后沉喘一记,倦闷的呼吸深埋在她肩窝,低喃:“我的。”
温书晗犯懵,只觉得腰身被他箍得有点疼,她试图掰开他手臂,下一秒被他咬了一下肩膀。
她轻叫一声,烦不胜烦:“不许咬我了!”
他还咬。
........
她在他怀里艰难翻了个身,抬手在他脑袋上轻锤两下。
好了,安分了。
继续睡。
陈言肆最近得寸进尺,强行要她陪着,两人在南郊会所度过了不分昼夜的双休日。
傍晚离开套房,温书晗换了件高领毛衣,神情困困的。
陈言肆倒是神清气爽,把自己的外套加在她身上,揽着她肩膀带她下楼。
中途遇见先前那个酒侍,对方表情都呆了,在他们路过时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帮忙按电梯。
金属门关上,温书晗揉了揉眼,陈言肆借机在她脸上吻了一记,她皱着眉躲开,声音有点哑:“不许闹了......”
“生气了?”
陈言肆捏捏她倔强的脸蛋。
看来这两天把人欺负狠了。
温书晗有点气闷,猫一样拍开他作乱的手:“你好讨厌。”
他懒笑一声:“讨厌我还愿意跟我说话,看来也不怎么讨厌。”
"......"
电梯门开。
会所大厅已经上灯,透明幕墙外落进一层暮色。
他手臂好沉,温书晗不喜欢被他揽着肩膀,陈言肆就任她勾着自己小指,姑且算牵手。
两人不紧不慢走出电梯。
不远处有争执动静。
??“哎哟我服了,你快放我上去啊,我真是陈总他亲表弟!”
身形魁梧的警卫拦着一米七几发育期的黑发男生,“嘁”了一记:“得了吧,我还陈总他亲哥呢,你个小高中生,不好好学习,敢跑这儿来认亲戚,快走快走!”
温书晗神情一顿,远远喊他:“小彦?”
裴嘉彦活像个认亲的小可怜,跑过来呜呜哇哇:“姐!”
温书晗松开手里的温度快步上前。
这手才牵了不到半分钟。
陈言肆嘴角轻扯,一脸平静的怨念。
上了车,裴嘉彦在后座抱怨连连:“哥,但凡你接我电话,我都不至于跟那个破警卫掰扯那么久,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气死我了!”
温书晗在一旁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事没事。”
副驾空空,陈言肆眉眼淡漠地开着车,目视前方。
后座两千瓦的电灯泡又问:“你们到底在干嘛,怎么都不接电话啊?”
温书晗一时哑然,偏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耳垂。
陈言肆懒嗤:“小屁孩少管。”
小屁孩心道我命真苦,我也不想管啊,谁让我是全家最好使唤的人,被迫来当信使了。
陈慈远让他们回老宅吃晚饭,说是有位重要客人要来,他们必须要见。
裴嘉彦转述完,车里莫名安静。
他见势不妙,立刻双手合十:“呜呜,回去吃饭吧,不然我完不成任务,一个月零花钱就没了!”
陈言肆不置可否,打着方向盘,干脆利落拐了个弯。
是回老宅的路。
裴嘉彦松了口气。
温书晗掐了掐手指,垂眸不语。
她一直想回崇园,但陈言肆绊着她不让她走。这下要回去了,她却有点紧张。
夜色沉降,三人抵达老宅。
陈言肆没有进门,自顾倚着车身接一个生意上的电话,等温书晗离开了才开始点火抽烟。
指间猩红明灭,他轻掸烟灰,微眯起眼看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奔驰S级。
看清驾驶位是谁之后,他眸色彻底暗了下去。
这一边,温书晗神情镇定地进了家门,吴伯说陈慈远在书房等她。
她上楼敲门。
??“进来吧。”
书房里的声音沉厚和蔼,一如往常。
出乎意料,今晚没有翻旧账式的盘问,更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视。
陈慈远只是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又瘦了些。
温书晗抿了抿唇,收拢思绪道:“最近在准备新的舞蹈作品,所以控制体重了,其实跟以前差不多,体检也是健康的,您放心。”
“好。”陈慈远笑了笑,拆一块新的松烟墨递给她,“来,还是你磨的最好。”
温书晗接过墨条,站在书案砚台前低眉磨墨。
无言片刻,她大胆问:“爷爷,您现在……………后悔接我回家吗?”
陈慈远笔尖稍顿。
两年前在病房里的对话,原来都被小孙女听见了。
他坦然在纸上落墨,心如止水:“傻孩子,我不是后悔把你接回家,只是后悔把你接回家之后,没让他跟你保持距离。”
又说:“言肆跟他爸一样,天生不会处理感情。你待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温书晗斟酌片刻,想说他和父亲不一样。
但话未出口,又被老人家先一步拦截:“我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本意。”
温书晗顿了顿。
“爷爷。”
“嗯?”
“您把我接回家之前,陈言肆并不认识我,对吗?”
陈慈远看向她:“当然不认识了,怎么这么问?”
她静了几秒,小幅度摇头:“没什么。”
不多时,吴伯上楼通知,说客人到了。
陈慈欣然应好,带温书晗下楼。
到了客厅,看着从沙发上起身问好的人,她微微一愣。
来的人居然是薛明成。
薛明成穿一件羊绒大衣,肩宽腿长,更添一分精英气质。
他跟陈慈远打完招呼,对她笑了笑:“书晗,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