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菀从清晖阁出来后,顺势去一旁的池上居看了一眼。
这的确是赏景的好地方,一边品着贡茶,一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可惜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值冬季,若是回去时能赶上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好时候,就更美妙了。
只是她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和敬公主,和敬公主模样很好辨认,头发编成一对辫子,盘转成双髻,好一个青春活泼的少女。
她稍稍点头,“和敬公主。”
富察皇后容貌不算绝美,和敬公主模样肖母,只得说是端庄清秀,但身上气度便是实打实的大清荣养出来的固伦公主,“是令娘娘啊。”
和敬倒认得出眼前人是谁,妃子们前来长春宫时,她有时陪在皇额娘身边,这宫里的高位她都认得。
“令娘娘这是刚从皇阿玛这里出来?”
“和敬公主猜对了。”魏紫菀笑盈盈,看着和敬公主脸上闪过惊喜,就往清晖阁去了,果然是打小受宠的公主,能由着自己性子接近帝王。
魏紫菀摸了摸肚子,再次坚定了自己决心,这宫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孩子。
皇后在宫里名声极好,可她从不想着投靠皇后娘娘,一是皇后不会护住当时还是宫女的她,那时不会护,现在更不会护,二是这宫里只有嫡子嫡女最受宠爱,她生下来的子嗣天生就是庶子庶女,争父爱就是跟皇后孩子争抢利益。
既然一开始就不可能合得来,何必勉强自己。
况且她不信投靠高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好处就那么多,会分给她?原身看似走上了人生巅峰,可原身生下来的孩子没一个能养在自己膝下,都给别人养,成为别人升位的养育之功。
自始至终母子亲缘浅薄,若非新帝玉牒上实打实记载的生母是令妃,乾隆帝更情愿将高贵妃追封为皇后吧,而对于新帝而言,养母庆妃是被他打从心底说成‘与生母无异”的重要性,若没有原身,新帝更情愿将养母封做圣母皇太后。
她不怪还没出生的孩子,毕竟有时候养恩并不比生恩浅,但是想让她这辈子也送出自己的孩子,无异于做梦。
魏紫菀转身离开此处,此后就长久待在偏殿了,而怡嫔一直没得消息就处在忐忑不安中。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高贵妃对她的揣测充耳不闻,难道真是她们姐妹俩猜错了?
顿时失望和后怕萦绕心间,怡嫔脸色颓败,长长叹出一口气,“是本宫赌输了。”
回去得向贵妃娘娘请罪了。
“娘娘,定是贵妃娘娘还瞒着??啪!”
怡嫔甩下一巴掌,柏氏便说不出话来了,怡嫔头次露出狠厉之色,“你连累本宫一次还不够,你老老实实给本宫缩起脑袋。”
她回去能不能求得高贵妃原谅还是一回事,她庶妹便是想方设法送上床了,也绝不能让她坐上高位,还有,她也得快点动作了,不然等回宫之时,高贵妃想报复她,她就毫无翻身机会了。
柏氏低下头来,殊不知自己亲姐看向她的眼神冷漠无比。
正月十五很快到来,魏紫菀腹中子嗣也稳坐三个月胎了,因此这孕期反应也来了。
她通常在偏殿里待不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闻到偏殿空气便总觉得哪里不自在,每每出来时,这种不适感又消失殆尽,饮食方面是完全吃不进去荤菜,吃了几天素菜,她觉得自己的脸色都变成菜色了。
皇帝过来看她时,任她将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枕着,“御膳房的膳食都吃不下去吗?”
“嗯……………”魏紫菀可怜巴巴点了下头,“万岁爷,原来女子有孕这般辛苦。”
她长长感叹一句,越发感觉原身过得不易了。
乾隆没说话,只是一双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朕命人带来了西淀河虾,那河虾运过来时还一蹦三尺高,鲜美极了。”
“当真?”提起这个,魏紫菀就精神许多了。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待御膳房送来鸡里蹦,你这次必能吃下肉。”
看紫菀模样,都瘦了。
乾隆眼里闪过怜惜。
“万岁爷真好!”魏紫菀抿了下唇,眼睛放光,她老早就想吃这道名菜了,跟万岁爷提起何曾不是她也馋了。
乾隆含笑道,“等福瑞出来,朕可得好好教训他了,这般折腾他额娘,定是个顽皮的小子。”
这样也好,万岁爷做严父,她做慈母,孩子肯定更亲近她,尊敬万岁爷。
魏紫菀眼珠子一转,乖乖点头。
不出一刻钟功夫,鸡里蹦这道名菜便端上来桌面了。
腌制过的鸡肉格外柔嫩软滑,辅以甜面酱,和西淀河虾大火炒至刚刚红透,鸡肉香软嫩滑,河虾咸鲜适口,整道菜颜色鲜艳,滋味上佳。
魏紫菀刚入口就没有不适的感觉,赶紧吃了两口,眼睛微亮,“好吃。”
“吃得下就好。”乾隆看着她模样,反倒思忖起宴会时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凉菜,紫菀有孕,让御膳房另外做好拿过来,先吃了填饱肚子。
皇帝只是听闻令妃吃不下东西,有些担心才过来看她一眼,见令妃能吃进去了,这就不留在偏殿了。
这将近十五的日子,要忙的事还挺多的,魏紫菀目送皇帝离去,吃完了就抹嘴净手。
子衿赶紧拿来松花砚,魏紫菀闻着松花砚上的气味,心神微松。
在怀孕期间,她总想闻着文房四宝的味道,但也就这松花砚拿着把玩并不奇怪。
“娘娘,可要再研墨?"
“就这样吧,这墨干了刚刚好。”魏紫菀瞥了一眼松花砚上的墨迹,只觉得自己这孕期反应来的太奇怪了。
不过她听说有些妇人怀孕期间喜欢闻泥土味、花香、甚至是头发味,五花八门,她这闻得还是松花砚,应该不算太离谱,墨香味??说不定她闻多了还能腹有诗书气自华呢。
“怡嫔那边可有动静?”
子衿摇头,“娘娘,怡娘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都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好戏上演了,青柳,明日去御膳房早早备些热粥。
“是,娘娘。”
正月十五为上元节,满京师挂灯庆祝,这日又称作灯节。
圆明园,“山高水长”处,烟火肆意绽放,魏紫菀摇着圆扇,看着烟火璀璨,眸中星光熠熠,今时的天空真干净,夜空有多少颗星星仿佛肉眼便能数得干净。
她仿佛能透过这片天看到百年时光后她的家人、朋友,以及隔着湖岸的另一处地方的她的娘家人。
青柳笑道:“娘娘,御膳房送来浮子,您吃两口吧,元宵节就是得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她边说着端来一碗浮圆子,舀一勺。
魏紫菀顺着她方向吃下一颗便不吃了,“待会还有晚宴,这一时半会的吃这些粘肚子,就给本宫舀多点糖水就好,喝了糖水不容易发困。”
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今天吃了热粥事前填饱肚子了,今日御膳房忙得团团转,得亏御膳房惦记着她有孕,给她备了热粥,不然就让她傍晚空着肚子到现在,她怀疑自己得饿出问题了。
而其他妃子当时吃的都是事先热过的菜,那菜冷过又热,能是什么好滋味吗。
她摇了摇头,她看了眼左边围着皇后、和敬公主,右边站着娴妃、纯妃等人的皇帝,皇上一边笑着应皇后,又抽出功夫看娴妃嘉妃她们,一碗水端得极平,她眨了眨眼,摸了下肚子。
福瑞啊,等你出生后,额娘也能开始左拥右抱的美事了。
晚宴时,魏紫菀还是头个出现在坐席上的高位,看着其他高位落座,桌上摆着燕窝鸡丝、片野鸭肉、鹿茸蒸鸭、烤鹿肉、菊花狮子头、芙蓉鸭子等看似美味丰富的菜肴。
她能肯定丰富,但是她不能确保多美味。
她夹上一筷子,菜又冷又硬,就是摆盘格外精致,但是看其他妃子精神抖擞,笑意盈盈向帝王庆祝,她突然觉得邀宠这门学问她还学不到位,不过这宫里有学霸,自然就有学渣。
她只要保证自己不是学灰就好。
彼时戏曲《福喜做同》上演着,魏紫菀顺着主位上的视线,又不自觉落到了戏曲中人身上,眼睛入了迷,便不自觉看下去了。
乾隆方才见令妃一直独自一人看着烟火,这会儿又是一人看着戏曲,不免有些在意,对李玉示意给令妃添些暖汤,又瞧见令妃喝下暖汤后脸色明显红润许多,便放下心来,继续看戏。
便是正当此时,紫禁城突然有要事禀告。
李玉听一旁太监传话,脸色微变,赶紧道:“恭喜万岁爷,贵妃娘娘有孕三个月了。”
“贵妃有孕了?”乾隆果然高兴,虽说想到自己过来圆明园不到一月,贵妃就稳坐三个月胎了,难免有些不快,可贵妃有孕的喜讯还是很快冲淡了这丝不快,“今日元宵,双喜临门,让贵妃好好养着身子。”
皇后眼皮子一跳,这在她预料之中,贵妃总不可能真瞒着身孕?到万岁爷归来之时,可她有些不安的是,为何贵妃在宫里爆出身孕的消息没有通过她的人手告知她?
如果贵妃一旦诊脉,她的人手肯定跟着过去诊脉。
她姑且将这当作贵妃脉象不稳,不想让皇上知道具体情形,这么一想,贵妃的所作所为倒是正常许多。
皇太后脸上也有喜意,只是她有些担心贵妃身子弱,怀这一胎,难保不会出点问题,她便赶紧吩咐下去,“兰佩,去取哀家宫里那株百年人参,贵妃有孕,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是,皇太后。”兰佩赶紧退下。
底下宫妃本就因贵妃有孕吃惊不已,一听这话,心情更加复杂了。
娴妃看似不动声色,可手下帕子撕破一处,跟贵妃同为潜邸侧妃,甚至比起贵妃,她还是正儿八经的第一侧妃,并非由使女提拔上来的,可贵妃初封就是贵妃,现在还有孕了,她心里怎会好受。
怡嫔脸色都僵了,敢情贵妃是真有孕了,只是在赌她们不敢说出来,真是好样的啊。
两姐妹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但又拿贵妃无可奈何,只得暗暗下定决心,今晚搏一把,绝对不让贵妃小瞧她们。
纯妃眉头微蹙,扫了一眼同样有孕却没有皇太后人参赐下的令妃。
嘉妃倒没有这么好脾气了,贵妃瞒着两个月身孕,不就是防着她们后宫中人吗,就贵妃的子嗣珍贵,她的永?身份不贵重?
她嘴巴一扬,“令妃姐姐,可怜你还没吃过这百年人参呢。”
魏紫菀蹙眉,“嘉妃妹妹说得这是什么话,贵妃姐姐身子弱,太后娘娘这是关心贵妃姐姐。”
两人声音不大,不至于传到主位上,可这周围的妃子都听到了,心道令妃果真不愧是大选出身的妃子,格外识大体。
嘉妃见令妃不上当,便呐呐然闭了嘴。
魏紫菀窥了眼皇后脸色,皇后神色很淡定,这是不是说明她有十足把握能让贵妃这胎出事?
想到这,她心情顿时更好了,没理由别人算计她孩子,她还能容忍别人揣着孩子日后当靠山。
当然,说不在意皇太后给贵妃的百年人参,她是真的不在意,这百年人参虽好,但虚不受补,况且她孩子好端端的,又不似贵妃那样的羸弱身子,皇太后不赐她百年人参,还是个好兆头。
这场宴会,除了万岁爷和皇太后,其他妃子都不是很滋味,看戏膈应,吃东西更膈应,吃都吃不下,看也看不下,魏紫菀偶尔喝一口暖汤,吃两颗浮圆子,看着戏台上上演的戏,觉得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啊。
不过她面上不会表露的太高兴,便是时不时摸一下肚子,压低声音跟身旁人说话,聊着台上的戏曲,绿萍早年在漱房斋当差过,见过不少戏曲,便站在主子身边给主子解释这台上的人物。
魏紫菀听着听着还真了解不少戏曲知识,今夜回去后,她绣了一会儿唐卡,看见正殿还着灯,不免好奇,“万岁爷还没过来吗?”
正月十五,那是帝王留宿皇后娘娘寝宫的日子。
李公公摇头,“娘娘,奴才不见万岁爷踪影。”
“罢了罢了,本宫也管不了那么多。”魏紫菀打了个哈欠,给孩子做过胎教后便熄灯睡下了。
殊不知这正殿亮了一夜的烛火,子衿皱眉,“也不知发生何事了?但愿牵连不到咱们储秀宫。”
“呸呸呸,可不能说这种不吉祥的话。”绿萍拍了几下嘴,掐了自己腿肉一把,精神多了,跟子衿换班值守。
但是半夜,长春仙馆还是发生了大事。
偏殿,“娘娘醒醒。”
魏紫菀被叫醒时,子衿正托着烛灯在床边,神色急切,“娘娘,发生大事了。”
“何事?”魏紫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神在那晃动的焰火上定定看了几秒,终于回过神来,“发生什么事了?”
绿萍给她穿上白袜,脸色肃重,“娘娘,听说‘天地一家春''那里闹了动静,青柳去打听了。
魏紫菀点头,实在想不到天地一家春”还能发生什么事,万岁爷又不去那里,前儿那里还被火烧了,再大的事,也不能是比火烧‘天地一家春”更大吧。
结果等青柳回来后,脸色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
青柳道:“娘娘,听说万岁爷被下了春/药,正巧那时跟随万岁爷身边的只有怡嫔姐妹,万岁爷便顺势在“天地一家春”宠幸了怡嫔妹妹,这可真是造孽啊。”
也不知谁这么大胆,刚给万岁爷下春药。
魏紫菀目瞪口呆,最后一丝睡意彻底散去,这诛九族的事情也有人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