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进度,你还坚持一镜到底呐?”监控室里,梁制片喝着奶茶问王导。
王导一声不吭的啃着冰淇淋泡芙,满脸都是纠结和不舍。
梁制片继续劝道:“咱们是拍电视剧,不是真的要办一场秀,要不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找专业模特来?你别本末倒置了,在这儿空费时间。”
“我可先跟你打预防针,咱们的经费是经不起这么消耗的,真没多少了。”他说到这里都忍不住叹气,“还有啊,中午吃饭那会儿那谁说的话你忘了?人还等着杀青回去过节呢。”
其实不仅应屿关心这事,周滨和莫琦的经纪人早就打电话给他问过几次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杀青,艺人后面还有工作,都是已经签好合同的,耽误了损失可不小。
“反正用不到整场表演,差不多就得了呗,剪辑做好点也行,对吧?”梁制片最后道。
听着是询问,但意思更像是催促。
王导把一整个巴掌大的香草冰淇淋泡芙吃完,擦擦手,同样叹口气,“行吧,我也知道是我异想天开了。”
梁制片闻言立刻松口气笑起来,试错到此结束,成本还不算高,马上就要见底的资金又能保住一点了。
下午茶时间结束,大家重回拍摄场。
换回正常的拍摄模式之后, 进度明显快了很多,拍一段,王导觉得可以了就继续,觉得不行就只需要磨这一段即可,大大节省了时间。
大家看了都不由得松一口气,导演能不犟着非得纠结这这占全剧所有镜头不到千分之一的几个镜头,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但尽管如此,在已经耗掉了一整个上午和半个下午的前提下,当天余下的时间显然不够把整场戏都拍完,王导只好临时梗概拍摄计划,让暂时轮不到戏份的演员先回去休息。
“他们明天也休息耶,羡慕了。”林清小声跟谢青溪咬耳朵道。
谢青溪失笑,安慰她道:“因为我们的工作很重要,现场不能离开我们,这样想是不是会好点?”
林清一噎,半晌冲她一翘大拇指,满脸佩服的道:“你是会给自己找价值的,天生打工圣体。”
谢青溪忍俊不禁,转头继续看着在台上走着台步的姑娘们,一开始那种工作和看秀两不误的愉快心情早已荡然无存。
这一段结束,导演宣布休息十分钟,谢青溪和林清按照赵蓉的指示,上前去给演员补妆。
刚给一个姑娘补好妆,谢青溪就听对方说了句:“姐姐,我感觉你们的工作好轻松啊,只需要在一边看着就行,不像我们都快累死了,看,我后脚跟都破了。”
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穿着高跟鞋的脚,鼓着脸皱起眉,一副苦恼模样。
谢青溪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清就嗤了声,笑道:“妹妹,你们是忙一天两天,我们是忙一个月两个月,天天都这么站着,静脉曲张、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腱鞘炎,哪个不比你们辛苦?”
要看就看长远点,只比较一两天有什么意思。
她刚说完就有其他同事点点头,赞同的道:“可说呢,每次去体检都一身毛病。”
那姑娘似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抱怨竟然引来这样的反驳,立刻缩了缩脖子,有些讪讪的道:“可是你们可以见到喜欢的明星......"
大家一听这话便觉得更搞笑了,“这是职场,不是追行程,最要紧的还是工作,做我们这行最忌讳就是工作和追星混为一谈。”
想和喜欢的演员合照,要签名都正常,可以在休息时间做这件事,绝对不能耽误工作,这关系到职业道德了。
同事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谢青溪什么也没说,笑眯眯的继续给另一个姑娘补妆,对方有些抱歉的冲她小小声说了句真不好意思。
谢青溪有些惊讶:“......你们是好朋友吗?”
不然为什么要为别人的言辞感到歉意?难道是因为集体荣誉感?
面前的姑娘点点头,面色赧然:“她是我好朋友,性格就是比较......嘴巴不把门,但人还是很好的。”
谢青溪失笑:“这是她的问题,你不用帮她道歉的。”
补好妆离开前,谢青溪笑着对那位觉得她们工作轻松的女生说了句:“我倒是觉得世上最轻松的工作就是读书,可惜超龄了。”
可是上学的时候不也觉得读书很累吗,又累脑子又累身体,怎么睡都睡不够,吃饭像打仗,最担心的是成绩。
要等到离开以后,面对大事小情都需要自己操心和处理的生活时,才会觉得校园时光的可贵。
会觉得她们化妆师轻松,也不过是因为没有身处其中罢了。
那位女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被她朋友拉着赶紧走了。不远处,执行导演又开始叫人就位了。
忙到傍晚六点,天色已经暗了,王导说影视城离市里比较远,而且明天还有一天,拍完剩下内容的时间肯定足够了,便通知大家收工。
谢青溪收拾好东西,提着跟妆包和应屿一块儿往外走。
“小溪姐,姐夫,回去一起吃饭啊?”林清高声喊他们。
谢青溪看一眼应屿,见他没什么抗拒的意思,便点头应好,“回酒店等你们。”
她和应屿一人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迎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往停车场开,一路上和游客还有群演擦肩而过,有的剧组还在如火如荼的拍摄,根本没有收工的迹象。
越是往出口靠近,人烟越是稀少起来,也变得更安静,暮色四合,归巢倦鸟从头顶掠过,给人一种静谧祥和的氛围感。
谢青溪听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的声音,忽然问应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度蜜月的时候,在广场喂鸽子的事?”
应屿把着车头转弯,顺便看她一眼,失笑道:“怎么不记得,有人被鸽子啄得眼泪都要掉了。”
那次是他们一起去参观卢浮宫,出来后在附近的广场上喂鸽子,游客很多,但被鸽子追着的,就只有她一个,至今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和别人喂一样的东西,鸽子偏偏就啄她。
“那个时候很丢脸啊。”谢青溪叹口气,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委屈,“都不知道哪里不讨它们喜欢。”
“有可能是那天你用的香水是它们不喜欢的味道。”应屿更惊讶的是,“我还以为你哭是因为被啄得痛了。”
谢青溪闻言扭头看他一眼,抿着嘴唇不接他这话。
哼,这人根本不懂女人的心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他们刚结婚,关系虽说经过半年的相处已经相当熟悉自然,但又没到后来的融洽和谐,她特别在意在丈夫眼里的形象,生怕应屿对她印象变坏了。
都说小动物最能分辨人的善意和恶意,鸽子那样的反应让她格外受挫,要不是应屿的第一反应是关心她疼不疼,她都要问他有没有觉得她不好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去喂什么鸽子海鸥之类,连动物园的长颈鹿都只远远观赏,喂树叶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那个时候真的是......谢青溪忍不住有些怅然,忽然意识到,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一步步将自己套进“应太太”这个角色里,开始失去自我。
幸好现在反应过来了,她这么一想,又觉得庆幸。
应屿见她沉默,便侧头去看她,刚好看到她脸上复杂的神色,觉得十分有趣。
主动提起旧事的是她,表情复杂默不吭声的也是她。
“在想什么?”他干脆直接问道,“还觉得委屈,不如今晚吃烤乳鸽?”
报仇嘛,还有什么比食其肉,其血来得更解恨的?
但谢青溪听了只觉得一阵无语,你也不知道这人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这样不解风情,于是她扭头朝他皱了皱鼻子。
应屿被她逗乐,等靠边停好车以后,伸手将她揽过来,笑着拍拍她肩膀,“都过去了。”
他没安慰时,谢青溪觉得他好不识趣,可等他安慰了,她又不好意思了。
下意识就嘴硬辩解:“是啊,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可是想起来却没有云淡风轻的开玩笑,也许算不得真正过去了吧?
应屿没有拆穿她,侧头碰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声道:“晚上吃烤乳鸽,我想吃了。”
谢青溪眨眨眼,沉默片刻,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吃!”
应屿差点就笑出声来,连忙咬了一下嘴唇内侧,这才勉强忍住。
正巧,刚坐进车里,谢青溪就收到林清的信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大家商量商量。
她回复说要吃烤乳鸽,还没等车子启动,林清就噼里啪啦发过来四五家饭店让她选。
她随手点开一家,就看见那家的菜单上烤乳鸽的图片是个鸽子把脑袋藏到翅膀下的表情包,忍不住嗤一下笑出来,举起手机给应屿看。
“怎么放这个图,这谁知道他们家乳鸽什么样呀?”
“就算是实物图,也是艺术照,没区别。
应屿话音刚落,就听到车窗被笃笃的敲响。
俩人同时扭头去看,应屿听见谢青溪咦了声,便问:“你认识的?”
谢青溪没来得及回答,车窗就被他按了下来。
车外站着的正是下午补妆时说觉得她们化妆师工作很轻松的那个女生,和替她向谢青溪道歉的她的朋友。
考虑到她们只和自己打过交道,谢青溪便问了句:“同学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就见那位女生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似乎慌了一下,又变成懊恼,还十分尴尬。
她干笑了两下,摇摇头:“......没、没事......我就是、好奇......呵呵,打扰了......”
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她的朋友。
谢青溪下意识的诶了声,提醒道:“小心!”
她看见被撞到的女生满脸通红,好像敲车窗的人是她一样,既尴尬又懊恼。
但又感觉她有点生气,谢青溪觉得挺奇怪的。
因为她们敲的是驾驶座那边的车窗,谢青溪干脆朝那边探过身去,问她们:“没事吧?”
应屿下意识的扶住她的腰,低声提醒她小心。
她这么一关切,车外两个女生的神色就变得更尴尬了,连连摇头。
“没事就好。”谢青溪点点头,笑笑,“那我们先走了。”
应屿等她坐回去了才松手,跟着将车窗升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句话顺着还没完全升到顶的车窗玻璃钻进了车里:“怎么搞的,你不是说只有一个人的吗?”
谢青溪一愣,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睛倏地睁大。
“......她、她刚才是故意的?”不是说好奇?
应屿满脸淡定的启动车子,淡淡的嗯了声,“看来是的。
谢青溪顿时无语,“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完没等应屿回答,就继续道:“真是看不出来,是想走捷径还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随便想上别人的车这种事是网友编的,怎么还真的有啊?”
还有,“她怎么知道这车只有一个人的?”
怀疑的目光立刻就投向身边那人。
应屿觉得自己怪冤的,赶紧解释:“跟她一起那个女生,我早上停车的时候第一次见,差点撞上,在片场是第二次见,她跟我打了个招呼。”
谢青溪托着下巴,静静听他解释完,忽然幽幽的说了句:“好像偶像剧里男女主角的初遇呢,多浪漫,不像我们......”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被妈接过来,那个时候你是落难的小公主。”应屿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无奈的安抚道,“这么想是不是我们的初遇戏剧性更足?"
WX: "......"
她噎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头,还努了努嘴。
但心里大抵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她很讨厌这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惦记的感觉,这种不高兴远远超过当初被莫琦误会她和应屿的真正关系。
于是晚上和林清还有赵蓉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人少,谢青溪没忍住就把这事给说了,俩人连忙安慰她,这都不算什么。
赵蓉说:“我老公刚换新车那会儿,有一天去商场接我妈,在路边等着嘛,听到有人敲车门,看都没看就把门开了,结果上来的不是我妈,是一个陌生的姑娘,我老公说姑娘你是不是上错车了,那姑娘一看手机,说真的是坐错了,完了她还不下
去,直接就跟我老公说,大哥,你能不能送送我,我快要迟到了......”
最后那句她是掐着嗓子说出来的,说完叹口气:“你也不知道她是想混个顺风车的便宜还是怎么的,反正世上人这么多,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正常的,但里面确实可能混了几个抽象派,你碰上就是碰上了,没办法。”
林清一边听一边笑,说她在陵城开的是她爸送的一辆宝马,有一次也是被人敲车窗,她看是个女的就开窗了,结果还没问有什么事,“人家就说了句,艹,怎么是个女的。”
看来她们都遇到过类似的抽象派,真是让人无语的缘分。
应屿不关心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她们特地说来哄谢青溪别生气的,只看着她神色逐渐恢复正常,总算松了口气。
吃完饭回酒店,谁也没再提这件事,直到洗漱完准备休息。
应屿半躺在床上,看着盘腿坐在床上抹护肤品的谢青溪,忽然说了句:“其实你不用担心,你害怕的事至少在目前是不会发生的。”
谢青溪一愣,有些疑惑的停下动作看向他。
“在你刚离开家,我觉得最不习惯的那些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问过自己三个问题。”
谢青溪这时反应过来了,好奇心瞬间拉到最顶点,立刻凑到他身边,追问道:“是哪三个问题?”
房间里光线明亮,落在趴在他身边的谢青溪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但却衬得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眼睛里好奇的意思也很重,应屿看着她,恍惚间以为看见家里的东南西北,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我问自己,假设没有你,我的生活是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糟糕?”
“如果你消失了,生病走掉,或者真的跟我离婚离开这个家,我会觉得恐惧,或者害怕吗?”
“如果你说,我把所有资产都转移给你,才会回来,像以前那样在家里守着我,我愿意吗?”
前面两个问题都还好,后面那个问题真的……………
“你愿意吗?!”谢青溪立刻问道,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兴奋起来。
老天,这可是归云集团董事长的所有资产,谁不喜欢!
应屿失笑:“可以,但你也要回学校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