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三合一)(1 / 2)

庭前雪 山有嘉卉 8619 字 2天前

午后的应公馆后花园蝉鸣声细细,刚刚结束了一场私人服装秀,重归的宁静悠闲持续不到五分钟,就被一通电话打破。

紧接着是掉落的纸笔,和差点倾倒的果汁杯,临时搬过来的小桌子在女主人大幅度的动作下,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但谢青溪完全没理会,急急忙忙的问:“怎么回事?你们在哪里?叫救护车没有?报警没有?你们家刘总呢,悠悠呢,都不在家?”

在对方紧张的抽噎声里,她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从大理回来之后,向语岚准备向丈夫提离婚,在那之前她再次询问女儿,爸妈离婚了你跟谁,刘颂悠的回答和第一次一样,不愿意。

保姆说她听得清清楚楚,“小姐说太太这样会让她丢脸,她的同学都没有父母离婚的,太太就问,如果我一定要和你爸离婚,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刘颂悠说如果一定要这样,她选择她爸,因为:“你又不上班不挣钱,我爸分给你多少,以后都会坐吃山空,可是我爸几十亿家产,公司不倒闭他不破产,以后就会更多,我跟你走了,这些家产岂不是便宜别人?"

保姆边哭边说:“她还说太太带着她不好改嫁,说太太出去找不到工作,最后还是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她怎么能这么说太太,太太对她那么好......”

向语岚受到打击,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有些感冒,每天就只躺着。

保姆担心她,隔一个小时就上去看她一下,“刚才、刚才我看见她出来,问她要吃什么,她说躺累了想走走,我没多想,谁知道她会上了顶楼......”

之后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太太''''''''太太跳楼了”的喊叫,屋里的人都跑出去看,她也跟着跑出去,看见太太躺在地上,面朝着天,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睁着眼看向天空。

管家叫了120,车来得很快,她立刻跟了上去,要送太太去医院,给刘总和小姐都打了电话,但刘总那边是个女秘书接的,说刘总在开会就把电话挂了,小姐则是直接没接。

谢青溪听得一肚子火,觉得眼睛都被烧终了,连声音都有些发不出。

问清楚了是要去归云医院,她心烦意乱的挂掉电话,匆匆忙忙就出去开车。

杨浠捡起掉地上的纸笔,让人给品牌方的人送过去,自己则快步跟上谢青溪,一迭声的喊太太。

谢青溪根本没听到,闷头往车库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杨浠就看见一辆帕拉梅拉从自己跟前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直接撞向大门口,吓得他立刻冒出一身冷汗来。

幸好大门及时打开了,谢青溪的车立刻蹿了出去。

像极了她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已然面临失控的情绪,杨浠没有再犹豫,立刻拨通了应屿的助理徐添的电话。

谢青溪是跟在救护车后面进的医院大门,看见救护车的门打开,先跳下来的是刘家的保姆,立刻百米冲刺一样飞奔过去。

对方见到她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边哭一边说您可来了,说先生和小姐的电话还是没人接,谢青溪只听不应,看着担架被抬下来。

虽然已经提前处理过,但担架上还是沾有不少血,向语岚双目紧闭,脸色和唇色都是失血后的苍白。

谢青溪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腿软,久远的回忆瞬间袭上心头。

就连应屿听说她为了向语岚跑到医院去,第一反应也是想起她妈妈的事,虽然他没有亲历过当时的情景,但也能从庄女士的描述中想象到当时谢青溪有多害怕。

这种害怕是不可能真的忘记的,只要有一个类似的场景出现,就会勾起她的恐惧,而她又是这么敏感的性格。

“你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他难得的发脾气,“万一她开车出事了怎么办?连一个人都拦不住,吃饱了脑子犯迷糊是吧?"

杨浠没办法辩解,只能挨骂,幸好他就骂了这么一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徐添回过来的消息,说董事长已经出发去医院了,他这才松口气,要是谢青溪出点什么事,他这份工作怕是就做到头了。

医院里,向语岚被立刻送进抢救室,医生出来问:“家属来了吗,哪个是家属?”

保姆立刻看了一眼谢青溪,接着就想说家属还没来,“我是这家的保姆,我们太太她......”

谢青溪捏着拳头,突然插嘴:“我是她妹妹,通知书是吧,我签。”

医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其他家属没来吗?”

“......还在路上。”谢青溪和对方四目相对,坚持道,“我可以做主,请你们尽全力抢救,哪怕只是尽人道主义........我可以负责。”

当年才十二岁的谢青溪,只会发呆发愣,只会哭着打电话找小姨,而二十九岁的谢青溪,已经学会尽量让自己不留遗憾了。

听到她这么说,医生没再追问,爽快的将各类文书递过来给她签字。

其实在这个时候,虽然明知道谢青溪很可能不是患者的亲妹妹,但她一口咬定是,医生也不会再追问什么的。

谢青溪签了字,看医生进了抢救室,她立刻对保姆道:“你们刘总和悠悠的电话给我,语岚姐娘家人的电话有没有?”

“有的有的,我这就给你。”保姆连忙开始找电话号码给她,还要小心的扶着她。

这个时候在这里,她是唯一一个能做主的人,可是她的脸色也很难看。

谢青溪先拨通了刘总的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您好,刘总现在在开会……..……”

想到刘总出轨的对象是他的秘书,谢青溪怀疑这人就是正主。

她本来就又气又急,现在更加眼冒金星,立刻打断对方没说完的话,语气十分暴躁:“告诉刘长恒,我是谢青溪,应公馆的谢青溪,听着,我不管他现在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哪个女人的床上,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归云医院急诊科,他老婆自杀

了,天黑之前我见不到他,就立刻联系媒体曝光,我倒要看看,能置发妻生死于度外的刘总,以后到底还有几个人敢跟他合作!”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继续给刘颂悠打过去。

电话接通的时候,她还没说话,就听对面的刘颂悠声音不耐烦的道:“姐你又干嘛!是不是我妈让你打电话给我的?跟她说我忙着呢,那事我不同意!不同意!”

谢青溪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住胸中怒火,但不太成功。

“刘颂悠,我是小溪阿姨。”她的声音沉沉的,听起来十分冷淡,“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有多忙,请立刻赶过来归云医院急诊科,你妈妈跳楼了,正在抢救,来得快就还能见她最后一面,来得慢就...……”

她顿了顿,嗤的笑了声:“不过也许你不在意,反正你妈妈也没见到她妈妈最后一面,那么你没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什么,对吧?”

这话真是尖锐得诛心,电话那头的刘颂悠瞬间就沉默下来,只有呼吸在一点点变得急促慌乱。

但谢青溪还是嫌自己嘴笨。

她迅速挂了电话,又打电话通知向语岚在外地娘家的兄嫂,这次语气变得委婉许多,好半天才把事情说完。

然后收起手机,有些愣愣的盯着抢救室的门口出神。

她觉得有些想不通,怎么会呢,明明几天前在大理,那个下着雨的日子,她们一起坐在客房的地板上闲聊,她还规划过离婚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才几天,为什么会寻短见?

谢青溪恨不得真的是有人害了她,那样她可以报警,把人找到抓起来,为她讨一个公道,也把自己的愤恨撒到罪魁祸首身上去。

可惜她仔细想想,便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可能成立。

反而是向语岚的自杀有迹可循。

她的母亲走了,她没见到最后一面,会去旅行本来就有可能是为了排解抑郁的情绪;

她的身体不好,原本就是要准备做手术的,生病的人情绪本来就容易消极;

她的丈夫出轨,破坏了她原有的平静幸福的生活;

她最爱的女儿瞧不起她,觉得她是寄生虫,觉得她离婚是丢脸,宁可选择跟除了钱以外可能什么都给不了她的爸爸,也不愿意选择她,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青溪完全理解她的绝望,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选择这条不归路。

也许在最后一刻她也后悔了,觉得自己傻,她还年轻,明明可以从头开始。

老公不好,换一个,孩子不好,再生一个,明明可以这样的…………………

她靠在墙边,觉得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看到了很多人影在摇晃重叠。

先是医生出来说对不起,然后宣布了死亡时间。

接着是领带都歪了的刘长恒,满脸愧疚的哭着说对不起。

然后打了女儿一巴掌,说:“要不是因为你,你妈妈也不至于这样!”

刘颂悠捂着脸尖叫着流眼泪,说:“害死她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你要是不跟那个狐狸精搅到一起,我妈怎么会想不开!你才是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只是想要有爸爸又有妈妈,有什么错!我只是激她一下,谁知道......她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多想想!”

谢青溪想,这就是这个小姑娘的心里话吗?真是被宠坏了啊。

她又想,向语岚做人怎么不算失败呢,最大的败笔就是嫁给了刘长恒,你看这对父女没有一个感激她的付出,真不愧是亲父女呢。

她觉得胸口有点发闷,忍不住张大嘴用力喘了一下。

下一秒就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熟悉的沉香香味若有似无的钻进她的鼻腔。

谢青溪一愣,倏地回过神来,使劲眨了几下眼,视线变清晰以后,看到面前抱着自己的人果然是应屿。

她错愕的开口:“你怎么来了………………”

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可能是忍得太久,憋得喉咙都已经开始发痛,连吞咽唾液都觉得难受。

“听说你飙车出来的,我来看看你分扣完没有。”应屿按着她的背,凶巴巴的怼了句。

另一边手抬起来,有些粗鲁的将她脸上的眼泪都擦掉。

看见她眼眶里涌出来新的眼泪,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她摁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怕。你尽力了。”

你看她平时都好好的,好吃好喝好睡,能跟人谈笑风生,有自己想做的事,去学新的技能,去玩去购物,像是已经忘了以前的事。

可是有时候她又表现得敏感多疑,是在觉得不安全的环境里生活过,才留下这样的性格印记。

谢青溪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哭得安安静静,但应屿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衬衫在一点点变湿。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是要开解她的心结,还是同情她失去了好友。

好在谢青溪也不需要他这样的安慰,她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哭了一通,缓过劲之后,抬头看向一旁狼?的父女二人。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也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但话到嘴边,谢青溪又觉得说不出来,连问一句为什么,都觉得没必要。

于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已经通知了语岚姐的哥嫂,等要办仪式那天别忘了通知我,我去送送她。”

说完就在应屿的护持下离开了医院。

她的车是徐添帮忙开回去的,应屿还让他去查了一下,看看她到底还有没有分可扣。

谢青溪觉得想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又觉得委屈,嘴巴一抿,眼泪又掉下来了。

应屿看她一眼,抽了张纸巾盖她脸上,声音淡淡:“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怎么着急,都没有自己重要。”

谢青溪不服气他这说法,觉得这人冷心冷血的,很不高兴的把脸一撇。

她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掠过的建筑物,余光又从车窗倒影里看到应屿正看着自己的目光,突然又觉得委屈。

应屿看她嘴巴又抿了起来,忍不住气,抓住她胳膊往自己这边一扯。

把人摁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无奈:“别哭,不说你了,总行了吧?”

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停灵不宜太久,又或者刘家有自己的考虑,总之,谢青溪很快就接到了刘家发的讣告。

向语岚的追悼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发来也是在同一天。

这个消息在谢青溪所在圈子里引起了小范围的震动,尤其是平日里经常一块儿喝茶的各位太太小姐,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好好一个人,前几天还有联系呢,不少人明里暗里跟她打听她家刘总是不是真的跟小秘书好上了,吃瓜吃得跟一只只查似的,怎么转眼间人就没了?

而且还是自杀。这事根本瞒不过耳聪目明消息灵通的各家太太小姐们。

有人来向谢青溪打听:“应太太,你跟刘太太关系最好,知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啊?”

谢青溪心情不好,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要维护对外的形象,于是只能尽量好声好气的敷衍:“我也不清楚,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也只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

至于刘家的事,还有自己的猜测,她一个字都不说。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拖一张躺椅,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躺着发呆,发呆到累了,就沉沉睡去。

谁也不知道她这么沉默是在想什么。

她的安静让应公馆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反常,家里的气氛难得的不好,连应屿都忍不住受到影响。

这天晚上他本来是有应酬,但到了下午,他又临时变卦了,让徐添去通知杨副总,请他代为出席。

还亲自给主办方致电道歉,说家里太太身体不舒服,“我怕她出事,还是回去看看才能放心,改天我做东请大家再聚一次。”

对方是想跟归云集团谈合作的,当然不会对他有什么不满,还反过来安慰他:“希望尊夫人能早点好起来,您多抽些时间多陪陪她,应该会好很多,别太担心。”

推掉了应酬,应屿下午是提前回来的,进门时见到杨浠,第一句就是问谢青溪在哪儿。

“太太在后花园,刚睡着了。”杨浠应道,认真的问,“需不需要叫医生来看看?他们中午还在讨论,太太这几天嗜睡,会不会是……………有了?”

他边说边抬头留意老板的脸色。

却见应屿眉头一皱,摇摇头,语气淡淡:“不会,她是心情不好,有事想不通,抑郁了。”

杨浠点点头,行吧,老板你说啥就是啥,毕竟是你老婆嘛。

“不过,还是让医生来一趟吧,今晚就来。”应屿下一句就立刻改口。

杨浠立刻去给应公馆的家庭医生许亭医生打电话,了解过谢青溪的情况后,许医生表示稍晚些时候他会带一位全科医生一块儿过来看看。

应屿知道后点点头,让他去安排,自己则是去后花园找谢青溪。

她在凉亭里睡着了,身上搭着薄毯子,东南西北在她脚边也挤挤挨挨的睡成一团。

大概是察觉这两天家里气氛不对劲,它们四个老实多了,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架也不打了。

听见脚步声,四只一起睁眼抬头,大白狗立刻爬起来凑上前扑他。

见它吐着舌头扑过来,应屿立刻伸手捏住它的嘴筒子,冲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胡乱撸了它两下,再挨个摸摸三只猫,在它们的咪鸣声里,将它们赶到一旁。

他自己则是靠近了谢青溪,刚弯腰要把人抱起来,就见她睁开了眼。

目光清明,不像刚被惊醒。

应屿立刻缩回手,直起腰来,低头看着她:“醒了?回屋去吧,在这儿睡容易着凉。”

花园里微风徐徐,又靠着鱼池,还是有些凉意的。

谢青溪点点头,慢吞吞的坐起来,应屿拿过放在一旁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

“待会儿许医生会带同事过来给你看看,杨浠他们已经开始猜,你嗜睡是不是因为怀孕了。”

说着低头看一眼她杯子里泡的东西,红枣和枸杞。

他这句话刚刚好戳在谢青溪这两天的肺管子上,她抿着嘴唇把杯盖用力盖回去,气呼呼的嘟囔:“我才不生,要生你找别人去。”

“生出来一个只认有钱的爹,不管亲妈死活,还看不起亲妈的自私鬼,我立刻拿绳子吊死算了!”

连让他找别人的糊话都说出来了?应屿眉头一挑,看来是气得狠了。

他笑了一下,干脆不提回去了,就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二郎腿一翘,姿态闲适的靠在栏杆上,温声道:“刘家那个孩子到底怎么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生气?不会是刘太太的死,跟她也有关系吧?”

应屿想到在医院时听到刘长恒父女俩争吵的内容,还有旁边围观群众的议论,觉得可能是父女俩的所作所为刺激了刘太太,令其生出了死志。

但他并不知道刘颂悠对她母亲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从谢青溪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大概母女俩的关系并不很和睦。

他刚问完,就见谢青溪的脸色变了一下,眼圈都有些发红,不由得一愣。

“......难道、刘太太不是自杀?”

谢青溪喉咙里的哽咽一顿,扭头看他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出事那天父女俩都不在家。”

猜错了。应屿哦了声,看着她,一副倾听状。

谢青溪心里憋着那些事,没办法对外人说,如果她不想一直憋在心里,他就是她唯一能倾诉的人。

“......我跟你讲,你别说出去,行不行?给语岚姐留点体面。”

应屿眉头又抬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她从向语岚怀疑丈夫出轨开始说起,到保姆说的向语岚生前最后的日子,时间很短,一个月都不到,但却又很长,囊括了一个女人生命的最后时光。

充满了背叛。谢青溪越说,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低着头,揪着膝盖上的毯子,声音闷闷的问:“应屿,你会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事生产的家庭寄生虫吗?”

应屿觉得自己有些知道她为什么这段时间情绪起伏这么大了。

当一个人原有的认识和价值观受到冲击时,是会忍不住挣扎和扑腾的。

“是花的挺多的。”他笑了笑。

谢青溪立刻抬头看向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可是这些钱,你不花,留着做什么呢?”应屿靠在栏杆上,神情有些倨傲,“我赚这么多钱,我的太太不花,留给别人花吗?”

谢青溪闻言嘴巴一噘,脸色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