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 / 2)

裴凌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南荛。

发生了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裴?不是没有想过摊牌的情形,唯独没想到,会是像现在这样??

她会直接找他对峙。

“都退出去。”裴?冷声道。

身后的严僧李奢等人皆大气都不敢出,闻言都悄悄地退下了。

裴凌缓步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发出一声清响。

南荛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自己。

随着他的靠近,男人脚下的黑影被四面烛火拉得细长,交织成了深黑色的网,逐渐朝她聚拢。

直到他完全挡住了她眼前的光。

南荛仰起头,目光仔细打量着眼前身穿官服、气质冷凝的男人,他有治世之才,年少时便已功成名就,权倾朝野。很多人都说,他曾是她满腔热烈喜欢过的人。

她曾经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只盼着那尚书郎回头瞧她一眼。

是这样吗?

可谢明仪却让她无论如何,都要逃离他身边。

那到底,她曾经对装,是爱,还是恨呢?

还是既爱且恨?

南荛不知道,她忽然有些头痛,强撑着眩晕感闭了闭眼睛,才轻声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筹谋怎么留下我,从让我从诏狱里出来,为段家平反,到强行将我留在这里,一步一步,算到至今。

陆恪说的没错,段家一倒,他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可他已经不需要在乎这些了,毕竟段家已不成气候,比起那些人的命,他更乐意以此换取她的感激和信任。

所以,这么轻易地就翻案了。

只是因为她在乎,他便停手,不再对段家赶尽杀绝。

裴?淡淡注视着眼前的人,看她强撑着身子控诉自己,他暂时没有开口,而是又近了一步,蓦地攥紧她的手腕。

南荛一惊,使劲挣扎起来。

可她的力气比不过他。

很轻易地便被他按住肩膀,从袖子里夺走了早已出鞘的匕首。

裴?把匕首掷在一边,才低头看着她说:“你说的对,我算了这么多,都是为了留下你。”

他面色看似静若湖水,实则凑近时,她才发现他眼底早已汹涌着无数暗流,像过度压抑以后,正积蓄在里面蠢蠢欲动,等待爆发。

裴?忍了太久。

从廷尉衙署的第一面,他就在忍。

被她发现也好,他终于可以放肆地告诉她,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绝非他强求。

而是本该就是他的。

裴?的手指干净而修长,好似成色上好的冷玉,却死死桎梏着她的手腕,强行克制着复杂的情绪,一字一句,对她道:“我等了你五年,到头来,你却彻底忘了我。”

南荛的心脏往下沉了沉,不知是不是他攥得太紧,她有些招架不住,脊背往后,贴到了墙壁上。

她胸腔重重地起伏着,不知该怎么说。

“所以呢?”她冷静地问:“你还计划对我做什么?逼迫我就范?囚禁我?”

她很难不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他。

裴?渐渐松开手,看着她满眼戒备、仿佛豁出去的样子,倏然扯了扯唇角。

“我不会囚禁你。''

她这句话,其实五年前成婚那夜,也同样问过他。

她那时就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床上,摇晃的凤冠珠翠下,一双眸如点漆,静静望着他,眼神却冷冰冰的。他从她的袖底强行夺走了一把匕首,她自知不是对手,别开脸含恨问他:“现如今你娶了我,然后呢?软禁我吗?”

“不会。”

“那杀了我?”

“若要杀你,我又何必娶你?”

她戴着沉重的凤冠坐在那里,红烛下脖颈修长,雪肌玉肤,神寒骨清,如画般好看的眉眼间透出同他置气般的倔强来。

裴?掖着袖子,仔仔细细地帮她卸下那些精巧华丽的负担,直到她满头乌发披散下来,原本美丽生冷到近乎不容侵犯的容颜,被乌发衬托着,才多了一丝柔软。

他低眼望着她,红烛的暖光落在他的眉睫上,像?了层金黄色的光晕。

他许久没有说话。

唇抿了又抿,才说:“娶殿下,是臣的私心。

他一直清楚自己心动了。

这些年,不是心动而不自知,而是太过自知,才不敢多看她一眼。

直到新帝在登基前夕,对表说:“既大事已定,华阳不可活。”

裴?才终于压抑不住折磨他已久的妄念。

她总以为他是奉新帝之命,才把她抱在身边,殊不知他此举才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违抗君王心意。

但没关系。

来日方长。

他一直都觉得来日方长,后来却在这五年间,深切地意识到,“来日方长”是多么奢侈的四个字。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天长地久,在乎的人和事,都要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才作数。

此刻面对着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南荛,表?只道:“你不能强求我放下你。”

南荛微微一愣。

她看着对方漆黑幽暗的双眸,那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眼角眉梢,整个五官和画像里毫无二致。

她隔了许久才道:“可我是南荛。”

这样说也许很残忍,可她还是想和他说清楚。

“我不是萧令璋,她回不来了。”她抬头直说了。

裴?沉沉注视着她。

听到她这句话,他的满腔对坦白的期待霎时化为空落落的沮丧与愤懑,好似一颗悬了许久的心,骤然从高处跌落,坠入滚烫的沸水中,搅得他难以呼吸。

他不信。

“所以呢?”他冷声问。

南荛望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放我离开。”

其实以现在的局势,她并没有与他谈判的资格,可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和他说清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样下去对他们都不好。

就像她现在,也还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段浔没有死,她也在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想了,要着眼于将来。

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百般苦楚,如果不学会往前看,也不过是自扰。

这是阿浔从前教她的。

倘若过度沉湎于昔日,南荛甚至会产生自绝随段浔而去的念头,但她又清晰地知道,她的命是他费尽心思救下的,她没有资格,也没有道理去轻贱这条命。

裴?沉默着,突然道:“好。”

她彻底怔住,不确定地抬头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真的......松口了?

她以为他不会答应的。

步步筹谋到此刻,也许只差一步,换谁都不会甘心放弃。

她都做好了被他拒绝,甚至被软禁的准备,结果他此刻的选择,反而让她措手不及。

心里忽然怪怪的。

设身处地地想,她不是不能明白他的感受。

从他身边那些下属的反应来看,加之从她听说过的这些年的种种,她都可以看出裴凌对她是发自真心。

可是这颗真心,唯独她不需要。

心里好似浸满水的丝绸,霎时沉甸甸的。

“对不起。”南荛这样想着,不禁感到些许愧疚,轻声对他道:“我也不想逼你至此,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设身处地的想,倘若是五年后段浔突然活着回来,他却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还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我一定既高兴又难过,也不是那么轻易

BETA......"

这种时候,她还在提段浔。

裴?只觉得心脏酸酸麻麻的,如同被她狠狠地插了两刀,下颌和唇角皆紧绷着,像是在竭力维持神情与仪态。

长睫下暗沉的目光投注过来。

不知是看她,还是在看她背后的画像。

“她的确回不来了。”

窗外风雪飘摇,树影乱舞,北风一阵阵撞击着窗棂,仿若急促的鼓点。

这场寒冬太漫长了。

裴?别开脸问:“还有什么要求。”

她想了想,说:“别杀谢明仪。”

谢明仪,也是她今夜直面他的原因之一。

她从狄钺那处察觉到今夜有蹊跷,后来出去走了一圈,愈发笃定裴凌设了局。谢明仪今夜混进来越容易,越注定她会很难活着离开相府。

除非裴?松口。

她不再遮掩,裴了然,那夜带走她的人果然是谢明仪。

他颔首说:“好。”

如此,便没有什么挂碍了。

她整个人骤然松懈下来,头脑眩晕得很,使劲地晃晃脑袋。裴见状,似乎想扶她,她却自顾自地撑着身子站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垂睫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突然又问:“想什么时候动身?”

南荛想了想,“就三日后吧。”

裴?抿唇道:“你伤势未愈,而今积雪未化,道路难走,路上舟车劳顿,不如等开春以后再启程。”

她摇头,“不拖了。”

她内心坚如磐石,只道是越快越好。

她现在一心只想做回青州的南荛,唯恐留下来变回了萧令璋。

二人的交谈简短而平静,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她很快便推门出去了,守在屋外的严愣愣地看着公主决然离去的背影,迟疑着进屋道:“丞相,您这是......”

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晦涩,怅然若失,眼底的情绪如乍起的秋风般翻涌着,竟流露出一丝极罕见的迷茫与怔忪。

他静默良久,“她三日后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