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早膳(1 / 2)

夜半三更之时,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似乎是鬼故事里才有的桥段。天知道,张月盈刚刚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沈鸿影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小心地坐起身,垂眸正好能瞧见张月盈的发顶,白日高高挽起的如墨长发自两肩倾斜而下,均匀地铺陈在锦被上,双目氤氲着初醒的雾气。

沈鸿影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但还是闻见了张月盈身上传来的丝丝缕缕的香气,她所用的香料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总是前一日是一种,后一日又换成了另一种。今日用的是华韩凤翥,以郁金香鲜花为引,味道甘甜妩媚。

他深吸了口气,道:“我刚刚醒。”

“哦?”张月盈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心想他肯定没说实话,“我问的是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又不是你什么时候醒的,真是文不对题。”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沈鸿影终于开口:“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这个是实话,只是没说看了多久罢了。

沈鸿影的语调波澜不惊,可落在张月盈耳中,莫名觉得别有意味,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算了。

张月盈扭头钻进被子里,大晚上的没事纠结那么多,还不如继续睡觉呢。

墙角的明角灯忽地爆开了一连串的灯花,一阵若有似无的细烟升起,须臾消散,屋内唯一的光源亦同时熄灭。沈鸿影背靠着床头,静静坐着,整个人如冰霜抟成,素色单衣令他更显单薄,不经意透露出几丝难以言表的孤寂。

沈鸿影抬眼往榻的内侧看了几眼,入目的只有一团模糊的鼓鼓囊囊的被子,夜色里模糊的如同飘渺的烟雾,一触即散。他难得纠结起来,白日里被叶剑屏那么一激再一怂恿,自己骤然做出了许多事来,换作旁人见此,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但

张月盈待他如常,可见她心思澄明,并无绮念。

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真的要将她拉入其中吗?

“嗯??”睡梦中的少女发出一声婉转的低吟,下一刻,锦被耸动了一下,一只白皙的手从里面探出,搭在了沈鸿影身上。张月盈的袖子往上缩了一截,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

一只手的重量很轻,沈鸿影仅需稍微动作,便可轻易拨开,但怔愣在了原地,躯体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他吸了吸鼻子,郁金香和沉香混合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愈浓郁,他的呼吸愈混乱。

他咬了下嘴唇,轻微的刺痛让他从迷惘中挣扎而出,然后嘘出一口长长的气。

不知是何人的疏忽,卧房的窗户并未关拢,尔一阵夜来风急掠而过,窗?大开,月色入户,透得纱帐白蒙蒙。少女安宁的睡颜骤然清晰,半边的脸没入被中,露出的半边脸红扑扑的,眉眼舒展,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沈鸿影没有唤人,蹑手蹑脚地起身,生怕吵醒了酣眠中的张月盈,走到窗前,但见月上中天,皎洁温柔,穿过树叶落下斑驳光影。

他伫立少顷,眸色渐深,然后合上窗户,四周又暗了下来,他回到床上,轻轻地将张月盈的那只手移回了自己身上,就这样盯着帷帐顶端,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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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张月盈苏醒时,照旧是日上三竿,她揉了揉眼睛,爬起身,床榻外侧已没了人影,连半点余温都未曾余下。她忽尔忆起今日似乎是大朝会,沈鸿影应该已经上朝去了。

宋长吏一大早便找了杜鹃去处理府中事务,鹧鸪带着春花进了内室,替张月盈梳洗打扮。张月盈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将帕子重新扔回铜盆里,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鹧鸪替梳理着过腰长发。

“今晨的早饭备了哪些?”张月盈随口问。

鹧鸪答道:“小厨房原本备了姑娘最爱吃的江油米糕,还有生煎包子、萝卜腌菜和银耳粥。可殿下临走时说下朝后要回来和姑娘你一同用膳,厨子便多加了一道火腿酒酿蒸鲥鱼和芡实百合羹。”

话还没说完,张月盈的关注点已不在了菜上,“他说他要回来一起用早饭?”

“是。”鹧鸪小心窥了眼自家姑娘的神色。沈鸿影有上次弄伤张月盈手腕的前科在,再此留宿浣花阁,鹧鸪一点儿都不放心,一大早就跑到房门外守着,正巧蹲到了准备出门的沈鸿影。

一身深紫朝服将沈鸿影身上的几分羸弱气质削去了,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见鹧鸪偷偷往卧房里面瞄,他道:“她无事,还在睡,吩咐下去,你们动作轻些,莫要将人吵醒了。”

这是惯例,鹧鸪自然答应,她刚为张月盈没出事送了口气,就听沈鸿影说:“昨晚是谁关的窗?”

鹧鸪回忆了一下,“是春溪。”

“做事太不小心,撵出去吧。”沈鸿影淡淡道,从小路子手中接过直脚幞头戴上,径直跨过门槛。

春溪是刚被提起来不久的小丫鬟,平日做事便有些毛毛躁躁的,鹧鸪一听,便知晓她又捅出了篓子,大约是昨夜没把窗户关牢,让风透了进去。姑娘若被风吹了一夜,非得了风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