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的一角,沉沉的乌云散去,如刀弦月浮在屋顶。
刚刚楚蒿所言,有理有据,许多宾客虽并非刑名中人,分不清真假,亦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更有分属在成王麾下的官员暗自盘算着此事该如何利用,才能才楚王身上咬下一大块肥肉。
从楚蒿自揭身份起,威远伯就料定了她是有备而来,不急不慌道:“二十二年前,我奉上令驻守安州军,兢兢业业,从不敢离开驻地一步。当年,军中确有士兵出逃,落草为寇,大约流窜到武原镇一带,害了人命。不过,我早已下令将他们全部绞杀,给
了枉死的百姓们交代。”
事情已经推到了那些“逃兵”身上,他本人干干净净,能奈他何?
楚蒿紧了紧指节:“伯爷难道忘了有种人叫作漏网之鱼,我是,自然也有别人是。至于他是何人,伯爷上了公堂便知道了。”
“不好了!着火了!”
“快救火!”
焦急的喊叫声远远传来。
橘红的火光照亮了半片天空。
威远伯府的大管家一头栽进了宴席,灰头土脸,头发胡须被火?掉了大半,浑身散发着一股焦糊味道。
“伯......爷, 后面的书房着火了!”
“还不快去救火!”威远伯斥道。
“来.......来不及了,已经快烧成灰了。”大管家神情悲切,满脸自责地请罪,实则偷偷眨了眨眼向向威远伯传送讯息。
威远伯捋了捋胡子,心道还有他早有预备,不至于被人打得措手不及。他再对大管家吼道:“还不赶紧去叫人把剩下的火灭了,若是烧到别的地方,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不必了。”清越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继而是一阵沉闷又杂乱的脚步声,“京兆府的人已经把火灭了。”
一群京兆府的属官涌入,为首的是个绯红官服的青年,气质锐利,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鹤立鸡群。
威远伯拱手道:“孟少尹,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人便是京兆府两位少尹之一的孟修远,主理水云楼火灾一事,曾到过威远伯府问询,威远伯自然认得他。
孟修远道:“威远伯特意送来了帖子,在下若是不来,岂不辜负了伯爷的一番心意。只是晚到了少许,还望伯爷莫要见怪。”
“岂敢,少尹请入座。”
“入座就不必了。”孟修远抬手,京兆府的衙役瞬间将威远伯团团围住,“京兆府有要事,须请伯爷您跟我们走一趟。”
“少尹可是弄错了?莫不是......”威远伯余光盯着一言不发的楚蒿。
这个死丫头竟然直接把京兆府的人弄了过来。
“伯爷,您盯着楚仵作做甚?这和她有何关系?”孟修疑惑,他顿了顿,忽而想起什么,“哦,还是有些关系的,多亏有楚仵作帮忙,在水云楼挖出的死者尸骨上发现了一种晴山蓝的蓝铃花。此花仅种植于京郊南面运河旁的一个小庄子中,带人
搜查庄子后,当场抓获了男子十一人,解救女子四十四人。四十四个女子均是良家,被人拐带囚禁,供人玩乐。庄子的主人便是伯夫人的远房堂弟,他已招了,庄子实为伯爷您所建所开,且账本就存放于伯府中。”
“这实在是冤枉啊。”威远伯满脸惶恐,“这家中亲戚众多,我管也管不过来,我那小舅子大约是借了伯府的名头在外边为非作歹,真不关我的事啊。少尹若要查,尽管来查,伯府上下必无人会阻拦。”
孟修远从手下手中接过一沓账本,“何必再搜,账本不就在此吗?”
威远伯鼻翼翁动,呼吸变得急促不稳,眼睛死死的盯着孟修远手中的账本。
明明全都让人烧了,他到底哪来的?
孟修远继续道:“伯爷以为让人烧了书房就万事无忧了。在伯爷让人点火烧屋前,我便亲自潜入了伯府书房,找到了这些账本,烧掉的都是伪造的假货。对了,把人带上来。”
京兆府的衙役像小鸡仔一样,将一个人形物扔在了丝毯上。
“伯爷……………小的无能。”人形物缓缓抬起头,眼窝青紫,鼻血从下颌滴落,弄脏了昂贵的丝毯,“实………………………………”
“老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大管家被骇地一激灵,不敢相信眼前鼻青脸肿的人是自己的二弟??威远伯府的二管家。
二管家顶着一脸肿胀,动了动嘴唇,扯到了伤口,?了口凉气,颤颤巍巍道:“弟弟我刚........想烧账本,就被这位………………………………官爷给拖了出去,被他们给打成了这样。”
他和兄长一个烧外边一个烧里边,偏偏自己这么倒霉,被京兆府的衙役一顿胖揍,现在想来依旧忍不住瑟瑟发抖。
威远伯抬头双目,仰望着正堂屋顶精雕玉琢的天花,长吸一口气。
天不眷他,京兆府有账本在手,大局已定。
“孟少尹要如何?”他问。
孟修远道:“府尹大人已入宫向陛下请旨,请伯爷随在下前去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