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伯夫人出自福州荀家,和皇甫太娘家的嫂子乃是姐妹。福州荀家乃是当地的大船商,做海上生意,虽近几年因族中后继无人而大不如前,但当年荀氏姐妹出阁时,嫁妆足足装了十艘大船,浩浩荡荡停在汴河码头,堪称一时奇景。当年,威远
伯府同长兴伯府一般,因还不上国库银面临问责,娶了威远伯夫人后,万事迎刃而解。威远伯夫人亦在伯府底气十足,二十年来,威远连个小娘都不敢纳,从无异腹之子。
有当家夫人的巨额嫁妆加持,威远伯府中,山石草木、亭台楼阁无一不被修葺得典雅精致。
沈鸿影被叶剑屏拉去了男宾席寒暄,临走的时候,叶剑屏只差指天发誓之后会把沈鸿影完完整整的还到张月盈手中。
张月盈一行人从抄手游廊下走过,一路旦闻桂枝飘香,檐下扎了一串大红灯笼,布置得十几喜庆。伴在她身旁的是威远伯世子夫人刘氏,年纪不比她大几岁,出自世代耕读之家,气度沉稳淡然。
“再往前面走些便是登云台,周围遍植菊花,是个赏菊的好去处。”刘氏介绍道。
过了道月华门,便到了登云台,汉白玉栏杆周围摆了几溜的花盆,里面栽着拥金屑、卧凉烟、幽姿、露拆寒英等各色菊花。台上搭了个彩帐,可遮挡风雨,帐内有丫鬟看守,皆垂首不语,规矩整齐。
张月盈暗暗点头。
确是个好地方。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登云台附近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手拿团扇,挤在一处点评着哪坛花开得更好云云,笑语连连。几位夫人呆在彩帐里,喝着热茶,聊着京城最近时兴的衣料首饰。唯独登云台的西面空出了一大块,贵女们皆默默远离了
那处,唯留一人独坐其间。
彩帐内的官家夫人见了张月盈,远远福了一礼,让出里面最好的一个位置。
彩帐内并不大,她不怎么想和一群人挤在一处,摇了摇头拒绝,朝登云台西面走去,径直坐在了一个空位上。旁边的台几上摆了盆绿菊,清淡优雅,若不近看,大约只会当做叶子的一部分。
“楚仵作,可否容我在此稍坐片刻?”
“我本也是客,谈何允许,王妃殿下自便就好。”
或许是因为是来赴宴,楚仵作今日的打扮比之寻常更精致了一些,一身银白绣鹤,外套浅碧交领半袖,发间簪了枚透雕花卉白玉簪,是玉簪花的纹样,雕工精湛,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她安然地端坐在凳上,时不时抬头眺望远处,未见
半分的不自在。
“想起来这该是第三次遇上了,我还没问过楚仵作本名?”张月盈问。
楚仵作不卑不亢答:“卑职本名楚蒿,青蒿的蒿,是一味性苦、清寒的药,乡下随处可见。”
张月盈笑言:“虽寻常,但也是治病良药啊,楚仵作过谦了。不过,此处花草要稀疏许多,楚仵作为何不去登云台的别处赏花,一人独坐,也是寂寥。”
楚蒿侧头向登云台东边看了一眼,原本偷看的贵女皆移开了视线,将扇子挡在脸前。
楚蒿道:“仵作向来与死人,尸体打交道,在世人眼中,乃是贱业。连普通的市井小民见了我们都要绕道而行,生怕沾染上晦气,更狂论这些高门贵女呢?如王妃这般,愿与我同坐交谈的才是少之又少。”
张月盈沉吟片刻,才道:“若无楚仵作这般人,又有谁能替死者申冤,慰生者之心呢?学艺而有所成之人,无一不是不论寒暑,勤学苦练数十载。你所做过的,能做的,已胜过我们大多数人了,理当敬佩才是。”
张月盈故意提高了嗓音,她刚刚把话说完,不远处的几个姑娘就频频向这边张望。一个连破多案、被破例收入京兆府的女仵作,当是传奇话本里才有的人物,何难不好奇,若不是被家中长辈叮嘱告诫再三,有大胆的或早凑过来问楚蒿怎么判断
一具骨头是男是女,仵作平时吃不吃肉等稀奇古怪的问题。
楚蒿心头微暖,张月盈听见她低声道:“多谢殿下。”
“一句话的事。”张月盈笑靥如花,星眸璀璨。
半盏茶后,何想蓉来寻张月盈,她猛地在张月盈面前刹住脚,行了个一板一眼的福礼,语气里还是调笑居多:“臣女这厢给王妃娘娘您请安了。”
张月盈清了清嗓子,摆足了架势,抬手玩笑道:“请爱卿平身。”
说完,两个人均低头咧嘴笑了起来。
“半个月不见,阿盈你就换了个身份,总觉得怪怪的。”
“那想蓉你说说,我是多长了一只眼睛,还是多出了一张嘴巴,让你都认不出了?”
“王妃娘娘自然是......越发漂亮了,简直是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何想蓉笑言。
张月盈抬眸瞪了她一眼。
“威远伯府花园里的湖边正在办年轻公子们的射艺赛,阿盈你可要一起去看看?”何想蓉悄声在张月盈耳边问。
年轻公子们弯弓搭箭,露出肌肉贲张的小臂,这样的场景,想想就极具观赏性。
“怎么不去。”张月盈应了一声,然后就被何想蓉拉着急急往湖边去了。
两人沿着一条小路走了约半盏茶,到了湖滨的石亭外,石亭映在明澈的湖水里,晃晃悠悠。她们在石亭里站住,默默看向不远处临时辟出的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