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陈唐把毛巾丢到桌上, 声音不大但缓缓有力:“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们是多年的同窗兼好友,不能因为宜之大大咧咧性格好,你们就胡说八道。”
这番话一出口,安媛因为太过震惊而没了声音,以前他们经常玩笑着说着撮合二人的话,但她哥从来没反驳过,都只是笑盈盈地听着。
倒是宜之姐会笑嗔他们几句,今日,赵宜之没了动静,她哥反而义正言辞地制止了她。
难道......是因为连甜?难道她哥真的听了她姑姑的话,要娶了连甜不成?不!这怎么可能!她哥明明与宜之姐是默认的一对。
赵宜之的脸色在陈唐招呼连甜坐他旁边开始,已白了好几回。
此刻她举起杯抿了一口陈唐不让连甜喝的带酒精的饮品,据说,这是陈唐特意提前了三个月给她订的,可她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从她上小学认识陈唐开始,除了她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如此走近陈唐,这种情况赵宜之没碰到过,完全没有经验。
她只能先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沉下去,现在还不是乱的时候。
赵宜之放下杯后转头朝连甜看去,正好连甜也朝她这边看来,二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赵宜之的样子让连甜一下子打开了回忆,她记起上一次她看到赵宜之这样的目光是什么时候了。
那是一个天空阴得快要滴下水来的下午,连甜去仁爱楼找老师拿资料,刚到二楼就看到一个女生拦住了陈唐,脸红地向他递上了表白情书。
学校里陈唐很少落单,走到哪都有一群人跟着。
显然女生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能在众目睽睽下完成此举。
陈唐看了对方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连甜作为远观的一名旁观者,却也莫名地替那个女生感到紧张。
最终陈唐还是接了信封,女生以及陪她来壮胆的朋友,只是这样就表现出了小雀跃。
也难怪她们如此,以前不是没有女生给陈唐递信,他要不连收都不收,要不拿了随手扔掉。
如此不尊重人的行为,却因为他出色的外表以及既贵且富的家庭背景,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了理所当然。
这次,陈唐不仅收了,还拆开当众看起来。
好紧张,不仅那个女生,连甜能感觉到在场所有人都在屏息。
陈唐好像很认真,似是看完了整封信。他看完把手放下对着那个女生说:“同学,你现在高二了吧,在年级能考多少名?”
女生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小声道:“一百四左右。”
升菱高中一个年级大约有二百四十人。
陈唐:“一百名以内都没考到吗,那你不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考上心宜的大学上吗,你竟还有工夫搞这些。你认为考进前三名的我,能看得上考这点儿分的你吗?”
哪怕离得远的连甜,都能清楚看到那女生脸红得能烧开水了。
陈唐不紧不慢地埋汰完人,把信递还给那女生:“回去再看看,有错别字。
女生还真听话地一把拿回了信,跑着离开了。
戏看完了,观众零零散散地散了,连甜继续上楼。
拿了资料回来时,她听到拐角处响起赵宜之的声音:“你就算不接受,但话不能说得委婉点吗?”
紧接着是陈唐的声音:“为什么?”
赵宜之:“因为是女孩子啊,我也是女生,会共情的啊。被你那样说很伤自尊的,她该有多伤心啊。”
陈唐:“比起没用对地方的自尊心,不拖泥带水让她们死心不是更重要吗。赵宜之,您不会不明白你这属于伪善吧。”
赵宜之解释了句什么,之后就是陈唐从另一侧离开的脚步声。
连甜因为听到这段话太过震惊,一时忘了动作,这让拐过来的赵宜之一下子就发现了她。
当时凑巧,天上打了个大,配合着赵宜之看向自己的眼神,连甜心中一颤。
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这一眼的意义,是警告是威慑是提防。
就在一天前,连甜明明看到赵宜之在卫生间鼓励那个刚刚表白的女生。
“别怕,大胆冲,我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的,他没看上去那么高冷,只是大家都没胆罢了,说不定哪天来个大方直白的,就给他拿下了,到时你可不要再来后悔。”
女生说什么连甜没有看到,因为她的进入而让这场对话结束了。
自然,赵宜之同样看到,连甜听到了她与那个女生的对话。
赵宜之分别面对表白的女生与拒绝的陈唐的这两段对话,单独听都没有问题,不仅没问题,还都符合她一贯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直率暖心的邻家大姐姐。
连甜一直也是这样看赵宜之的,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面对赵宜之时都是自卑的,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被陈唐看到,站在他身边。
赵宜之看到连甜眼中的惊诧与不可置信,立时反应过来,连甜听到了这两次对话。
赵宜之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响雷就是在这时炸的。
那个眼神因雷电的加持,历久弥新,被连甜记到了现在。
此刻,她又在这样看她了。
但连甜比起在高中时坦然了很多,她早就对赵宜之刻意营造出的人格魅力祛魅了。
包毅对赵宜之的点滴都非常上心,注意到连甜的目光,他瞪了回去。
这让连甜又想到,当初因为连家亮的诬陷,她被陈唐逼着去给赵宜之道歉时,她内心认为虽然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且她根本没有看到赵宜之被连家亮绑走,但赵宜之毕竟受此事波及而受了伤,所以她还是同意前往并道了歉。
但她态度有所保留,她承认因为那时她已看清了赵宜的为人,所以她以小人之心猜度了赵宜之在整件事中是否做了故意让人误会她的手脚。
而陈唐与包毅都是人精,虽挑不出她道的这个歉的毛病,但也知道她心不诚、不服。
也是从那时起,陈唐更加偏信她与连家亮勾结,包毅则是对她充满了厌恶与敌意。
这敌意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去一分。这样想着,连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包毅像见了鬼,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被人瞪了还能笑得出来。
连甜的焦点与心思根本没在包毅身上,她看了看陈唐。
他比上学时更帅更有魅力了,气度与气场都不是学生时期可比的。但他身边一直没有什么追求者,大学时谈的那两段短暂的恋爱,也都是赵宜之不在他身边留学国外时的事了。
现在赵宜之回来了,之后出现在陈唐身边的女人,是不是都会像当初被赵宜之耍弄的那个女生一样,成为他二人之间play的一环。
想到此,连甜打了个冷颤,立时从陈唐的告白与关心中清醒了过来。
她不想参与到别人的感情中去,也不想成为别人打情骂俏的情趣道具。
连甜冷颤过遍全身后,她马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对陈唐一副狗腿下属样儿:“我带了您喝惯的茶,我去给您沏上。”
说着又把茶壶放下,从随身包里拿出一直充着电的软敷包,放到桌上,是陈唐正好可以搭手腕的地方。
陈唐看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任她全程忙活起来,做足了一个特助该做的一切。
陈唐的手腕从热敷软包上抬起,伸手拿起茶杯,喝下连甜亲手泡亲手倒给他的茶。别说还真熨帖,她作为特助,侍候起人来很是让人受用。
要不说他奶奶能那么喜欢她,一心让她当孙媳妇呢。
当然陈唐也明白,归根究底还是老人家疼他,千挑万选地给他找了个人靓条正,听话懂事且会侍候人的柔软娇媚。
不过身体是舒服了,陈唐心里却不熨帖。
昨天他还觉得这人马上就要拿下了,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了,像受到惊吓竖起满身防备的刺猬。
难道是又犯了她上高中时面对赵宜之会自卑的毛病?谁说陈唐对连甜不关注不了解,他连这个不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吗。
明明陈唐喝的是茶,却喝出了烈酒的劲儿,他好像被连甜的左右摇摆激出了斗志。
是啊,若只是写写小作文,轻轻松松两三局就让他拿下这场情爱游戏,那岂不是有些无聊。
他瞥着连甜公事公办的嘴脸,心里重新升起征服欲,得失心。
一顿饭吃到下午,男人们开始打牌,陈唐特意嘱咐了连甜,不让她提前离开。
他似笑非笑,在她耳边说:“不是你说的,特意不喝酒要给我当司机的吗,你的工作不能只做一半,好好呆着,等着我。”
一下子连甜这一整天就被钉死在这场接风宴上了。
但就算是以前,她陪陈唐出席这样的场合,作为特助她也是走不了的。
因为连甜会掐着时间,适当地给陈唐减轻一些因久坐或劳累而不适的颈椎症状。
今天更不会例外,她一心要扮好特助的角色。
连甜没有牌桌上找到陈唐,苏田宇狗腿地给她指路陈唐的去处,连甜看到陈唐与许念凡在说话。
那地方挺清静,隐蔽性好,他们都没有发现靠近的她。
“陈唐哥,你说的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我对她不是在工作中喜欢上的。”
许念凡一惊,连甜也是。
这是在说她吗?
陈唐:“说不出会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在高中时就被她吸引了。只是那时不自知,而后来又有了那场误会。”
“大学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那就是喜欢,就是入心的感觉。就算心里起了异样,也不知怎么面对,也像一些男生一样,在处理感情问题时很幼稚。好在没有错过她,如今我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她。”
许念凡眼神一落,就算陈唐哥不与他说这番肺腑之言,他心里也清楚,只要陈唐哥不放手,他跟连甜绝无可能。
只是这会儿听陈唐这样说,他的绝望更深了。
连甜连呼吸都轻了,陈唐的一番话颠覆了她对他们关系的全部认知。
她屏住一口气,原路返回。
“我跟你说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陈唐不仅有个狗鼻子,还有一副好耳力,他听连甜走后说道。
他射出了一箭,一只雕被射中逃了,该对付另一只了。让许念凡死心。
陈唐特意在确定了连甜走后才点到许念凡,是因为他不想让连甜知道,许念凡喜欢她。
他的猎场里,怎能允许外来之物。
许念凡当然明白,他眼神有些闪躲:“陈唐哥,你知道的,就算你不对我说这些,我也不会的。”
陈唐语气一软:“是的,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并没有怪你。”
晚上十点多,这场聚会终于散了。
连甜正要去取车时,听到赵宜之对陈唐道:“一起走吧,包毅一口酒精都没沾,让他送咱俩。”
“不了,”陈唐说着指了下连甜,“说是她送我,其实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老朋友见谅一下,我是头一次追人,虽不太会,但也知道抓住机会要努力表现,你们不要拖我后腿。”
赵宜之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全白了,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可见受到的打击不小。
“陈唐!”在包毅的这声饱含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呼声中,安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连串地发问:“哥,你是怎么了?喝多了吗?为什么你要追她?你又不可能喜欢她。”
陈唐眼波射向安媛,安媛本还有话说,但她忽然不敢了。
陈唐就这样定定地看了安媛几秒,然后开口道:“我怎么就不可能喜欢她,我喜欢谁需要问你的意见?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她。
包毅已顾不上与自己的铁哥们说什么了,他忙着扶住后退时差点没站稳的赵宜之。
陈唐看了一眼连甜,一向精明的人这会儿呆呆的,很少见。
他转回头去,再次面对安媛道:“还有,她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嫂子,你要放尊重些,不要让人觉得家里没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