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蘅芜拼命想往外冲,被燕山青死死拦住。
“蘅芜!当时我们将四杀境翻了个底朝天,里面有什么你不清楚吗!”
只有无数的杀阵,只有一个四杀碑,只有一个四杀碑镇压的魔渊,什么都没了。
可仅仅只是这些东西,如何会把一个大乘?境的修士逼到用出风霜斩,甚至生了心魔的地步?
宁蘅芜捂住脸别过头,肩膀颤抖,隐忍的啜泣泄出。
“从七十年前师尊出事,她被杀心蒙蔽,再难以静心修行,整整七十年境界未进,满中州追杀那魔修......如今又生了心魔,可她修明心道啊......小五,小五啊......”
燕山青颓然闭上眼,宁蘅芜心疼虞小五,他又何尝不心疼呢?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松口让虞知聆继任濯玉仙尊。
如果不去四杀境,她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般?
拂春仙尊的死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巨山,中州的责任又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久后,冷风吹过院里,卷起地面的落叶。
相无雪从南都城内回来,看到院里的碎瓷片,以及坐在木椅中面无表情的燕山青和宁蘅芜,他有些茫然:“大师兄,二师姐,怎么了?”
两个像是雕塑的人终于动了动。
宁蘅芜站起身,冷着脸往外走。
相无雪连忙拦住她:“二师姐,你去哪里?”
宁蘅芜冷冷看他一眼,眼里的杀意明显。
“搜魂。”
她说完便离开,相无雪没有拦住。
他看向燕山青,神色有些焦急:“大师兄,南都这么多人,二师姐若是真搜了魂,保不齐让仙盟那群人知晓,会对她不利!”
燕山青一贯沉着,明明知晓宁蘅芜做的不对,也知道为了宁蘅芜好,他应该去阻拦她。
可此刻,他抬眸看了眼相无雪,淡声说道:“让她搜。”
他也想知道,南都的这件事,与十年前四杀境一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虞知聆挥出的两次风霜斩,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相无雪的神色逐渐冰冷,意识到方才他不在之时或许发生了什么。
他问:“小五方才来过?”
燕山青回答:“嗯。”
“她怎么了?”
“她生了心魔。”
心魔。
相无雪猜到了原因。
他别过头长呼一口气。
“那搜吧,出了事情,我们一起担。”
***
虞知聆有些尴尬。
她清醒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又发病了,她其实是个从不内耗的人,认识的人都说她瞧着便不像有心理疾病的人。
心脏病最严重的时候,她两三年没出过医院的大门,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张又一张,或许明天就能死去,她也没内耗过,她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开解。
人活一世,长短都无所谓,她这一辈子不苦,即使从记事起便得知父母都已离世,她被人送去孤儿院照顾,但父母离世前似乎为她留下了一大笔钱,每月都会有人为她汇入足够的金额。
她虽然有很严重的疾病,但生活无忧,有足够的钱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疗。
只除了这件事。
她怕黑,她过不去这个坎儿。
虞知聆悄咪咪看了眼对面正在忙碌的少年郎,他在为她准备汤泉的水。
方才她吓出了一身汗,回来便叫着要沐浴。
一想到方才在他们三个人面前大喊大叫,虞知聆双手抱头,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墨烛回头便瞧见她自我纠结的模样。
“师尊。”
虞知聆抬头:“啊?”
墨烛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仰头看着她道:“没关系的。”
虞知聆知道他说的什么。
她有些泄气:“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刚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想要回忆十年前四杀境的记忆,然后忽然就感觉眼前好黑好黑,心里好慌乱,再然后就……………”
墨烛知道她怕黑。
一个大乘境修士,只是单纯的黑便能成为要她命的利器,这件事不能太多人知晓,盯着她的人不少,难保不会有人利用她的心魔来对付她。
他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将她紧攥的拳头掰开。
“师尊,四杀境的事情不要再想了,我们慢慢来,不急于一时,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没关系的。’
虞知聆低声道:“可是......可是这一次南都的事情,或许与十年前有关,我必须得想起来…….……”
她又不笨,自然可以猜出来。
或许从一开始,潋花墟乐阵的改变、三瞳蟒的苏醒、八仞杀阵的出现,都是给她下的局。
南都并没有什么值得图的东西,钟离家除了有钱外,也没什么好值得被惦记的,可比钟离家有钱的世家多了去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又是唤醒三瞳蟒,又是妄图覆灭南都?
“我其实有猜测,三瞳鳞苏醒是为了让我筋疲力竭,接着再出现八仞杀阵,作为南都修为最高的一人,我一定不能独善其身,当时那种情况,我要试图破阵便只能用风霜斩。”
而她用风霜斩,也只会有两个结局。
当时力竭的她没办法挥出风霜斩,被八仞杀阵的罡风杀死。
又或者,她燃了心神成功挥出风霜斩,为自己留下致命的伤。
只要以后再找机会逼她挥出第三次风霜斩,那么中州,再无濯玉仙尊。
就像当初除去已经修到渡劫境的拂春仙尊那样,利用明心道致命的缺点来除去两位中州的大能。
三次挥出的风霜斩,保护了中州的同时,也斩断了自己的生机。
她能猜到,墨烛和燕山青他们也能猜到。
墨烛长睫微垂,她没有发现自己握得很紧,她还是在害怕。
一想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目的便是除去她,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杀意。
“墨烛,我想去沐浴了。”
她忽然开口。
墨烛强行让自己从杀意中挣脱,他抬眸看过去。
虞知聆撇撇嘴,很快便将自己哄好了:“我慢慢想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有你们在我身边呢,我也一定会揪出来躲在幕后的那人。”
然后提着他的头,去祭奠拂春仙尊。
她依旧将自己强大的杀念理解为原身的情绪,而她既然占了原身的躯壳,那便有责任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虞知聆看了眼他:“那个,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
墨烛点点头:“好。”
他将她抱到汤泉旁的木椅中,这样一会儿她便不会太难行动。
其实这是一个清洁术便能解决的事情,但虞知聆焦虑的时候喜欢泡澡,热水可以减缓一些她的疲乏和焦虑。
墨烛关上门出去,并未远离,而是站在门外等她。
他屏蔽了自己的听觉,如此便听不到她沐浴的动静,当周围安静的时候,他便有更多的注意力思考那些事情。
就如同她所说的,南都并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那么南都近来出现的事情或许是为了除去她,除去中州第一的濯玉仙尊。
要杀她的人一直躲在幕后,未知让他们所有人紧张,或许虞知聆不怕死,但是燕山青、相无雪、宁蘅芜,以及在外游历的另一位长老,包括他。
他们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墨烛捏捏眉心,心口淤堵,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他比她更加后怕,害怕她真的会出事。
他们在明,那人在暗。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腰间的玉牌亮了下,他将自己的听觉恢复。
“墨烛,我洗好了。”
“好,师尊。
墨烛调整好情绪,神情重归平静,推开门走了进去。
扑鼻而来的是缭绕的热气,夹杂了属于她的清香,他敏锐的五感在这时候又起了作用,隔着白雾也能看清她的身影,闻到属于她的气息。
墨烛耳根一红,视线躲闪了下,喉结上下滚动。
“师尊?”
虞知聆其实穿好了衣服的,也烘干了自己的发,她从汤泉爬到一旁的小榻上穿戴好后才唤他进来了。
她自觉伸出手,张开怀抱。
“墨烛,我在这里呀。”
尾音微微上扬,听得他耳根酥麻。
墨烛一顿,心跳竟比方才还快,强撑着朝她寻去,看到她坐在汤泉旁用来搁置衣物的小榻上。
她没有束发,满头乌发柔顺披在身后,并未穿外衣,只穿了一身素净的中衣,朝他张开怀抱,玉白的脚踩在青砖上。
墨烛一眼不敢多看,做着身子抱起她。
虞知聆搂住他的脖颈,柔顺的发自肩头落下扫在他的脖颈处,冰凉的发带来扑鼻的香,他忽然有些在意了。
他是腾蛇,腾蛇的五感远远超过人修,听觉、味觉、触觉、视觉和嗅觉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可以在十米外,隔着一堵墙听到她的声音,也可以在雾气皑皑的汤泉中,清楚闻到她的气息。
是一种清淡的,后调微微苦涩的橙花香。
虞知聆躺在他的怀里,看他一直不动,戳了戳墨团子的脸。
“你干什么呢,你也要洗?”
墨烛别过头咳了咳,“无、无事,弟子不洗。”
他抱着虞知聆出了汤泉,往房中走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师尊虽然生了张清冷的脸,但无意识撒娇的时候……………
真要人命。
偏偏忘记一切的虞知聆最爱撒娇,或许是从小被疼到大,几个师兄师姐,包括过去的拂春仙尊都对她无条件溺爱,她性子单纯,不管说话做事都带了稚气。
墨烛猜她小时候应当没少对着燕山青他们撒娇。
将她放在屋内的榻上,墨烛自觉蹲下身,取过她的乾坤袋找出锦袜。
他捞起她的脚,让她踩在他的膝盖上。
小徒弟神情很正经,但虞知聆却又红了脸。
她缩了缩脚,犹犹豫豫道:“墨、墨烛,要不我还是住在师姐那里吧......”
她如今无法弯腰,简单穿衣可以,但走路需要墨烛抱,挽发需要他帮忙挽,连脱袜穿袜都需要他帮忙。
墨烛握住她的脚踝,熟练将锦袜为她穿上,头也没抬道:“不是说要教弟子修行吗?弟子已经好久没练剑了。”
聪明的团子精准踩中师尊的命穴,虞知聆立马改口:“对,你说得太对了,是师尊不好,忘了我们的约定,一日一本剑法呢,你是不是缺了好几本了,明天都给我补回来!”
墨烛拉下她的裙摆盖住双脚,忍住笑道:“嗯,明天都补回来。”
他果然猜对了,虞知聆很在意他的修行进度,在颖山宗的时候就格外在乎。
虞知聆看着小徒弟含笑的脸,这样温柔体贴的墨团子简直是她的梦中情徒,但是作为原著的忠实粉丝,她非常清楚,男主此刻已经严重00C了。
担忧的师尊叹气,在团子的疑惑中开口。
“刚才又忘了让二师姐给你看病,一会儿我给她传信,今晚让师姐来给你看看脑子。”
墨烛:“......”
合着她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他知道与她争执不出个什么结果,等宁蘅芜为他诊脉后,查不出任何异常,或许她才能放心。
墨烛点头:“好。”
虞
知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打开乾坤袋取出一个木盒。
“对了,钟离泱把仙木芽给我了,今晚顺带让师姐为你解了蛊。”
提到噬心蛊,她的神情明显一僵,怯怯看了眼他。
“墨烛,对不起。”
墨烛心下一酸,努力让自己牵出笑:“师尊,与你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伤害过我。”
虞知聆没听出来他的话中意,以为小徒弟是因为脑子还有病所以才对她态度这般好。
她低下头将仙木芽塞进他手里,说道:“今晚就帮你解蛊,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即使墨烛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却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先不说她不一定会相信,他如今也没办法解释这一切,到底是夺舍,还是回来颖山宗的就是另一个人。
没有答案的事情,现在告诉她为时尚早,更何况……………
燕山青他们似乎不想虞知聆卷进过去的事情,他们都希望她可以这般无忧无虑。
墨烛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抱在梳妆台前。
他拿过木梳轻柔为她挽发,他一贯聪明,这种发髻她教他一遍,他很快便能学会。
虞知聆从镜中看到他们两人交叠的身影,忽然有种感觉,墨烛瞧着冷冷淡淡,但似乎很会照顾人,这种时候竟然莫名有种强烈的人夫感。
她心下不由感慨,小徒弟虽然有病,但有病的小徒弟......
真是该死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