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2 / 2)

春山赴雪 伊人睽睽 3799 字 3天前

自光义帝遇刺,建业不断传书,一日比一日急迫。这样的大事,再有陆氏扛着,秘不发丧,到底压不下去的。

此夜,再一次进入寝宫的神医,跪在女子身边,战栗地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为今之计,是让陛下尽快下葬。

陆轻眉静坐长榻。

金簪玉叶,郁金黄裙,青灰披帛。女子容颜端秀威仪,又神色清冷身形纤瘦,目有厌色。这本不应该是她承受的结果。但她偏偏来了。

陆轻眉淡声:“不能下葬。若无人继位,陛下不能薨。”

神医愁苦,匍匐在地。

陆轻眉蹙着眉,面对整座空旷行宫,默想着为今之计。

林夜将她哄来金州,分明用的是“王与陆,共天下。是否只要王活着就可以”的借口。南周皇帝得活着,陆氏才能保住如今地位,陆轻眉才能是未来皇后。可陆轻眉没有料到,自己赶来金州,光义帝已经死了,林夜潜逃,至今不知动向。

陆轻眉心中有怒,面上却一派冷静。

她必须得找到林夜,质问他到底是何意,他必须给她一个解释。

但在那之前,陆轻眉得先找出来一个皇帝??南周李氏皇族人口凋零,嫡系统共没有几个人。光义帝尚未成亲,连点子嗣血脉都没有。陆轻眉要去哪里找出一个嗣位皇帝?

而陆轻眉想到自己关押着的将士们,所诉说的那夜见到的情况。

那夜,将士们被威胁在外,不入寝宫,却分明看到,寝宫中,有誉王世子李微言。

李微言......林夜早就在查李微言,又透过叶郡主之口,让她生疑。而陆轻眉比他们都知道更多的内情,比如,她是亲自放小公子离开的那个人。

那位誉王世子,很可能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陆轻眉轻声:“陛下有遗诏吗?”

跪在地上的神医茫然:“陛下遇刺,何曾......”

陆轻眉淡声:“陛下遗诏,让位于誉王世子。”

寝宫中跪着的人悚然发抖,兀自不敢抬头。

这位女郎清幽幽,她坐于榻边,一动不动,口中已缓缓说:“陛下巡察金州,与王世子颇为投缘。思及李氏嫡系子孙不畅,陛下便想将誉王世子认回嫡系。陛下说,若百年之后他仍无子嗣,帝位便传于王世子。此事,帝王起居录有记,陛下

的遗诏也有记。只是,陛下的遗诏,我一时间找不到了。不知道宫中跟随陛下多年的内宦,知不知道陛下将遗诏放在哪里了呢?"

跪在地上的内宦满头冷汗:“奴才、奴才………………”

而记录起居录的官员猛地抬头,怒盯着陆轻眉:“胡说!陛下分明......”

陆轻眉淡声:“拉下去,教他学会说话了再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矫饰遗诏之事,何其重大。今夜寝宫中跪于这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性命悬于陆轻眉之手,他们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却再无人反对。

陆轻眉轻舒口气:“找到遗诏,陛下才可过世。”

陆轻眉又道:“李微言......还没找到吗?”

陆轻眉再道:“粱尘、明景,踪迹依然寻不到?林夜的消息,也寻不到?再去查。顺便问问宋太守,他带着自己儿子的棺椁想做局,为我找出刺客......这刺客,还没抓到吗?”

云澜镇的客栈房舍中,林夜坐立不安,远远坐在桌边。他为自己倒一杯茶,不想那茶水冰凉,呛得他一阵咳嗽。

他不敢乱看。

因雪荔在帐中,她说她要处理身上的伤口。是呀,东躲西藏数日,她身上受了不少伤。虽然不严重,但这屋中既然有药物,林夜便积极说服她上药。

雪荔倒是听话地去上药了,只林夜隔着一道纱帐坐在桌边喝凉茶,满心惶惑。

他苦中作乐地想:幸好自己此时身体不好,耳目都不明晰,也听不到什么不寻常动静,不算欺负雪荔。

可是也不对。他分明听到了衣物??声。

林夜趴在桌上,将脸埋入双臂间,脸颊更热了。他目中生出许多挣扎,那挣扎之意,让他眼尾泛红双目噙水,痴态重了,便显出几分呆滞来。

林夜烦闷间,听到雪荔的声音如烟一般,从帐中飘出:“你将身上财物都给了那男女吗?若是明日官兵查到他们,他们说出实情,怎么办?”

林夜打起精神:“不怕。他们不敢说。那男子背着家中夫人偷腥,绝不敢提自己在客栈的事情。而那女子应是个妹子,被召来客栈,本就应是口风严实的人。只要那男子不傻,便会给女子许多钱财,好堵住女子的嘴。即便官兵询问,只要不上大

刑伺候,他们应该不会出卖我们。而我们的敌人应该不会上大刑,毕竟镇上人多,他们连方向都弄不对。”

林夜洋洋得意起来:“何况,我还有别的思量。这些钱财,银子下有我烙下的记号。一旦当铺、钱庄这些地方认出这些记号,陆轻眉那边就能找到我的踪迹了。我如今,很需要和陆轻眉联系,但因为我怀疑追杀我们的人有问题,便不太方便暴

露,只能让陆轻眉来找我。而若是追杀我们的人先发现......那就靠阿雪救我咯。”

雪荔声音很轻,透着疑惑:“妓子?”

林夜:“我说这么说,你只记住这个吗?你不为我的聪明才智,拍手惊叹吗?”

雪荔重复:“子?”

林夜沉默一瞬,有点别扭:“她,她就是啊。你看不出来吗?”

雪荔:“没看出来。如何看?”

林夜平日好为人师,喜爱老气横秋传授经验。可他此时结结巴巴半天,硬是不想与雪荔说这些。

雪荔追问两句,他甚至生气,恼怒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经验。我只是聪明了些,脑子好一些。我看那女子和寻常女子言行不一样,并不代表我会流连花柳之地啊。我、我可洁身自爱了,与寻常男子不同。”

他有些嫌恶地皱皱眉:“我有疾的。”

雪荔默然。

一位风里来雨里去,腥风血雨长伴生平的人,说自己有洁疾。

一位经常遇到意外事故,动辄杀人逃亡的人,说自己有洁疾。

然而她竟然很理解。

毕竟是林夜。

毕竟他平日无事时,就将他自己打扮得十分光鲜整洁。他恹恹躺在病榻上时,也要熏香要抹粉,要不露病容。林夜若说自己随身戴着小妆镜,雪荔都能理解。

奔波数日,她为了乔装进城才换了一身粗服。而几日不见,林夜从灰扑扑的小泥人,重新摇身变回了富贵倜傥小郎君。

问题是,雪荔又没有问他这些。

雪荔坐在帐中,一边艰难地扭着颈,试图将药粉倒在后肩上,一边轻声:“你去不去花柳之地,我又没问。我问你如何识人,你不想说,便罢了。”

隔着帐子,林夜声音带着恼:“我就是不想说。”

雪荔“哦”一声,不再问了。

她躲在帐中为自己上药,因光线昏昏,因疼痛,因伤在身后,种种难处,让她蹙眉。雪荔干脆不想处理了,她找衣物时,听到帐外传来少年犹犹豫豫的声音:“阿雪,我之前见你衣裳后出了许多血。你是不是上药不方便?要,要我帮你吗?”

雪荔停顿。

林夜:“我并非要唐突你,只是怕你不管伤势,关键时候,伤势拖你后腿。我这人心善,见不得人受伤………………”

他紧张之下,愈发滔滔不绝,好多聒噪。

他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喋喋间,听到少女清静的声音:“你的伤,不是比我更严重吗?”

林夜愣一愣,笑道:“我的都是内伤,不是外伤啊。我和你不一样......你不要将我当男的,当我是你的姐妹......不不不,你还是将我当男的吧,我是男子,对你怀有非分之想,你一定要在意………………”

雪荔迷惘,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帐子飞起,烛火摇晃,林夜见少女的手腕从里递出。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他睫毛颤抖眼睛圆润,仓促间,还是看到她衣衫半解,长发散颊。

透过帷帐,少女伏身,露出一张雨后芙蓉般的面颊,眼眸亦如水洗。

雪荔轻声:“你来,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