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观察两个老人和地上的傀儡们,瞬间做了决定:“那个胡子短的老爷爷在操控傀儡,他和下面的傀儡交给我。你去杀那个胡子长的除了轻功外就没什么本事的老爷爷。”
她直白的话,一下得罪了两个老爷爷。
胡子短的老人气笑:“竟敢一人挑衅我和我的傀儡们?小女娃,我要拿你做我最新的尸王!”
胡子长的老人被踩痛脚,而那痛脚是他一生之痛,不禁气疯:“我除了轻功外,没什么本事?好好好,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长胡老人拔身而下,想去偷袭雪荔,却被横空刺来的一剑挡住。
林夜半空踩树,从高处吊下来。衣带飞扬间,这从斜刺里钻出的少年朝他一笑。
黑夜阒寂,黑衣少年面白唇红,故意大声说:“我们家冬君妹妹真厉害,一眼就看出你没什么本事。我一试之下,老爷爷,你好像确实没什么本事啊?你平时和你兄长走江湖,都靠你兄长的名气护着吗?”
林夜这个嘴巴,当即让长胡老人热血冲脑。林夜长身持剑,运气迎上。
雪荔是将她眼中武功差的那人,留给了林夜。
但她眼中武功差的,也成名数十年,从无败仗。
多亏林夜并非常人。在遇到雪荔前,林夜也曾认为自己天赋异禀,若不是被打仗耽误,他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游历大好河山。
林夜今晚见识到雪荔的真正武功,他不敢再做“天下第一”的梦了。
可他依然敢做“杀掉这对木偶双老”的梦。
他不需要事后审问,获得什么口供,弄清什么真相。叛国者,必须死。真相,他自己可以查。
林夜的杀气凝聚于剑上。他风流又清雅,眸中始终含笑,而那笑意冰凉无比,让那与他交战的长胡老人都不禁胆寒,多看了这少年一眼。
背后主使者,从没说过,南周的小公子武功盖世啊。
真正武功盖世者,是雪荔。
雪荔一人对付傀儡,以及操纵傀儡的短胡老人。
打斗间,飞叶穿云,月光照得树林间遍地霜白。
雪荔只一把匕首,便让傀儡们近不得身,更时不时获得贴身机会,给那短胡老人一刀。短胡老人江湖经验丰富,绝不给雪荔贴身机会,他越打越心惊,竟生起了“想收服这少女,恐不容易”的怯懦想法。
好可惜。
他本来见这少女资质好,想让少女当“活死人”,成为自己这一群傀儡尸身的首领“尸王”,听自己号令,帮自己更好地管控死人。
毕竟,那背后主使者,请动他们兄弟出山的礼物,便是事成后,给他们一门秘法,可以让活人保留微弱的一丝神智,操控自己的身体。
虽然尸身会腐烂,活死人会死得更快......但那条件,仍是“木偶双老”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今打起来,短胡老人发现自己若不杀掉雪荔,不可能拿下雪荔,也不可能拥有什么“活死人”。他只好放弃那个想法,打算杀掉这少女??
这么好的资质,即使成为死人,也会是死人堆里最出色的傀儡。
当短胡老人战术变化的一瞬,雪荔便察觉了。
武力、意识、思路、筋骨……………她统统不缺。她在十多年的杀戮场中活下来,她是玉龙养出的最出色却最不为人知的杀手。
什么四季使,其实全部不如她。只是玉龙不让世人知道罢了。
而今短胡老人从留情到下杀手,没人比杀戮场中走出来的雪荔更清楚。雪荔心中平静,只觉得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走一
打斗多累啊。
她一向喜欢简单的杀人方式。只是这老头子总在躲,那些傀儡又数量太多,她抬手都累。
而今有机会了。对方武力变强,只要她一点点变弱,老头就会让傀儡们尝试包围她,给她致命一击。只要傀儡们全都包围了她………………
她就不用东奔西跑了,她可以一举杀干净了。
腐朽的尸臭味包裹着少女,一片浓云将天上月亮遮蔽。雪荔被密密麻麻的傀儡们包围,林夜打斗间抽空一看,都为她心揪。
他看到少女受了伤,少女被尸体带毒的爪子抓碰到。她武功已经很厉害,却奈何不了这么多的尸山。短胡老人嘎嘎大笑,而雪荔在包围圈中,手脚被傀儡丝一圈圈缠住,被一点点吊了起来。
林夜:“冬君??!”
他恨不得冲过去救她,可长胡老人绊住他。
林夜一眼眼地看那少女被傀儡们包围:黑色劲衣被抓破,她脸颊上落了脏污的粘稠的血渍,双目闭合,手脚高悬。
被悬挂的少女柔弱可怜,闭着眼,肌肤如雪,唇瓣如血。山林中清风过,吹不散这一林尸臭味,只吹动少女乌黑的发辫,耳畔与额上的碎发。
林夜心中生怒,剑气让长胡老人跌出三丈。他嘶声:“冬君醒醒??冬君??"
他心焦如焚,脑中弦一破,内力一瞬间盈满脉络。当那长胡老人再纠缠而来时,他与老人对学间,用了几个巧劲便骗住老人。
那老人被骗之际,林夜凌空飞起,长剑当胸。
血溅上林夜眼睛时,林夜看到林中那绑着少女的傀儡丝收紧。
他喉头发干,遍身是伤,气力衰劫,周身剧痛,可他仍忍痛动身,冲向那操控傀儡的短胡老人。他想着只要杀掉这人,她就有救了。
林夜心中稍有空茫。
她都要因他而死了,可他除了一声声唤“冬君”,尚不知她真名。
那么美丽的小娘子……………
那么美丽的小娘子,在傀儡丝即将刺穿她肩胛时,静静地睁开了眼。
夜风吹拂,林叶如涛。
少女漂亮的杏仁眼清透寂静,望着周边密密麻麻的傀儡,以及那远方有些得意的短胡老人、朝老人持剑而去的林夜。
她没有什么杀气,没有恨没有怨,没有爱没有喜。
所以她的气息总是那般平和微弱,不为人察觉。当她抓住傀儡丝,朝着第一个傀儡举起匕首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在高强的武功面前,人数从来不是问题。
谁会觉得切菜很累呢?雪荔觉得。雪荔虽觉得累,可一堆菜已经围到了身边,她也没忍住挥刀子的欲望。
林夜偷袭向短胡老人时,见这老人竟然浑身一震,惊恐地看着前方,大骇尖叫:“怪物,怪物!她是怪物!她被我的傀儡丝刺穿了,她行动一点也没慢…………
“她不怕疼不怕血,她死不了......哈哈哈她死不了。怪物,怪物杀人了!”
这老人因长胡老人的死与雪荔的反杀而近乎疯了,林夜又与他交战,将他钉在树上。那老人死前仍在喃喃什么“怪物”,林夜确保此人死了,才回头看??
他看到永生难忘的一幕,看到黑衣少女是如何面无表情地切菜切瓜一样地杀人。
她脸上、身上被腐肉、尖爪剌拉,她根本不在乎。有傀儡还带着残留的意识去掐她已经受伤流血的部位,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
只有杀。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映着山河万川,也映着死尸遍地。
林夜也不由地怔在原地,被这一幕惊吓到。
怪物。
是了。不知痛不怕血,杀人如麻面不改色,不是怪物,又是什么呢?
雪荔杀干净了最后一个傀儡,才跌跪在林间落叶堆上。
她亦杀累了。
她垂下头跪地,低下的睫毛上沾着血肉和汗水,眼角余光看到飞舞的落叶,和不远处面色苍白的少年公子。
她想:他应该和世人一样,被她的开杀戒吓到了。他也怕她。
她其实并不愿动手,多辛苦啊。
可是他给她买了“香糖果儿”。
她虽然没有吃到嘴里,虽然现在又头晕眼花恐怕要饿晕了,她依然因为那包糖果,愿意开杀戒。
师父说,知恩图报;宋挽风说,白、白……………
她不是白眼狼。
她会救林夜,也会去光州送师父最后一程。她不是白眼狼。
雪荔目光平静地从林夜面上滑过,重新累得垂下头。
雪荔贴地而跪,已经从地面的震动,感受到了那些黑衣人正在靠近。
黑衣人要对付小公子,小公子很危险。
所以雪荔说:“走......”
她话没说完,便看到了遍地飞叶与血尸中,林夜朝她走来。她猜他是否是要杀掉自己这个怪物时,他穿过遍地尸血,踩过一个个早已腐烂多时的死人,走到了她面前。
他弯下腰,与她一样跪下。他没有躲开她的目光,没有避开她的凝视。他微笑着,目光清明而虔诚,抬臂将她搂抱入怀中。
雪荔怔忡。
月照银河,天地大寂。
漫天飞叶模糊视野和思绪,弄混现实与想象。而雪荔听到抱她的少年声音轻柔温暖,像泉水一样缓缓沁入她的五脏六腑:“我们一起走。你要我,我也要你。”
这是顶美的一幕。
这是顶盛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