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浒山取出一张纸递过来,宁九接过放在方士才眼前,“你且瞧瞧,这上面可有少了的部分?”
常宝再次点亮了蜡烛。方士才看着洞外的几人,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脸。眼前的纸上,写着他在江州府做下的种种恶。
其中一条,便是他派索命鬼去暗杀宁礼坤。
方士才眼珠突出,他虽狠毒,脑子却不算笨。他知道这几人肯定与宁氏有关,不过,这件事做得隐秘,就连方通判他都未曾告诉。
且午后,他派出的人才离开江州府,没多久,他就被抓了来,与尸首关在了一起!
宁九不耐烦地道:“画押!”
其他恶行还好,纨绔子弟谁不欺行霸市。暗杀宁礼坤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否则,他将会被满门抄斩!
“行。难你就留在这里吧。”宁九也不多说,收回了纸。
常宝吹灭了蜡烛,郑浒山郑浒水搬来石头堵洞口。眼下要与尸首被关在陌生黑暗的地方等死,方士才瞬间吓破了胆,他拼命啊啊支吾,表达他要服软。
宁九在洞外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郑浒山他们再将石头搬开,蜡烛亮起,方士才流着泪,不住点头。宁九将他拖出来,割掉他手上的绳索,拿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常宝搬来石头放在他面前,郑浒山拿住袋子的笔,化了雪,蘸了蘸,将笔递给方士才。
方士才抖抖索索,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再蘸墨,按上手印。
宁九收起招供的纸,几人收拾了下,堵好洞口,将方士才眼睛蒙住,脚上绳索解开,双手仍捆住,赶着他跌跌撞撞下山。
几人架着骡车,找到附近荒废的土地庙,在里面烧了火,围着火堆,吃了酱肉馒头对付了一晚。
翌日天蒙蒙亮,宁九与郑浒山常宝驾车,带着方士才往明州城方向而去,郑浒水回了城,前往宁府找宁毓承。
宁毓承去了重新开张的丰收粮食铺,福水留在府中,他到了门房,听郑浒水说是宁九让他来,不敢耽误,忙带着他前去找宁毓承。
粮食铺重新开张,马老太爷在门前放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炮竹。铺子前挤满了看热闹与卖粮食的人,福水领着郑浒水从后角门进去,前去向宁毓承禀报。
郑浒水等在角门处的亭子里,看到福山与一个年轻小郎走来,不禁愣了下。他万万没想到,宁毓承小小年纪,竟然担起了镇守宁氏之责!
“郑郎君辛苦了。”宁毓承抬手见礼,笑容温和道。
“不敢不敢。”郑浒水下意识避开,俯首长揖下去。
宁毓承打量着郑浒水,他的嘴唇裂开渗出血丝,双眼也充血,脸色青白,看上去劳累不堪。
“此处冷,我们去车上说。”宁毓承朝马车走去,福水赶紧将从屋中带来的茶水点心送上。
“郑郎君边吃边说。”宁毓承指着茶水点心,解释道:“怕郑郎君饿了,就捡了些现成的来,都是干净未曾动过的,郑郎君莫要嫌弃。”
奔波劳累一天,昨夜怕方士才跑了,几乎彻夜未眠。现在已经快到午饭时辰,郑浒水滴水未进,早饿得头晕眼花。看到精美的栗子糕与白糖糕,热茶,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不嫌弃不嫌弃,七郎太客气了。”郑浒水手在身上局促搓来搓去,端起热茶先喝了一气,再吃了栗子白糖糕。他呼出口气,觉着自己又活了过来。
正事要紧,郑浒水忙从怀里翻出藏好的纸递给宁毓承,低声道:“方士才招供画押了,宁哥与大哥常哥几人,一起往明州府去了。”
宁毓承一目几行扫完,将纸收了起来,从钱袋拿出约莫二两碎银递给郑浒水。
郑浒水不敢接,道:“七郎,宁哥已经给过了银子,七郎不用再给了。”
“九叔给你的,是你们昨日辛苦的钱。”宁毓承解释着,将碎银放在了他的怀里。
宁毓承对做事的人一向大方,再好的想法,最终结果如何,关键在办事之人。
“这些钱你拿着,买些吃食柴禾在家,近段时日先别出去,待外面太平,九叔他们回来了,你再出去走动。”宁毓承叮嘱道。
郑浒水也不是拘泥之人,收起了钱。这时他明白过来,为何宁九会托孤给宁毓承。
他能护住他们,心细如发,且真正平易近人。
宁毓承道:“我还有事,为了不将郑郎君牵扯进去,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些。”
郑浒水忙道好,“七郎放心,我知道轻重好歹。”
宁毓承不再多言,与马老太爷他们打了声招呼,前往府衙。
方士才不见了,方通判心绪不宁,彻夜没能睡着。平时被肉挤在一起的眼睛,肿成了一道细缝,阴森森看着宁毓承。
宁毓承昨日从他值房出去后,就没离开过府衙,贺道年在后衙摆了酒,宁毓承留了下来用晚饭,很晚才回府。
宁府他不敢让人盯着,宁府上下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方通判本能相信,方士才失踪,与宁毓承有关。
宁毓承礼数周到,上前俯身施礼,道:“方通判好似精神不大好,可是病了?”
方通判死死盯着宁毓承,哑着嗓子道:“你要是杀了本官侄儿,哪怕宁氏再能只手遮天,本官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去京城替他讨回公道。”
宁毓承微笑着道:“方通判言重了,宁氏从不敢只手遮天,在江州府,方通判乃是地痞无赖之首,江州府无人不知。且方通判提到伸冤讨回公道,说得极为流利,可是听过无数苦主对你,对你那好侄儿说过?”
“大胆!”方通判一排案几,眼神仿佛要吃人般盯着宁毓承:“你莫非以为,本官不敢将你拿下?”
宁毓承笑容不变,道:“方通判是聪明人,不敢,也不会。”
方通判能在江州府横行霸道,就是仗着他的官威权势。可惜,宁氏比他更有权势,且他心虚,对着宁毓承,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宁毓承取出方士才的招供摆在方通判面前,他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方通判盘问过吉刀疤,知道了方士才派人去除掉宁礼坤的举动。
事已至此,最好的结果就是宁礼坤死,他一死,宁悟明他们都要丁忧。手上的实权交出去,宁氏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方通判按兵不动,便是因此缘由。眼下看到方士才的招供,他心凉了半截,猛然抬头盯着宁毓承:“你想凭着这张纸诬陷本官,诬陷本官侄儿,真是痴人说梦!”
“方通判审案,何时真看过证据?"
宁毓承笑问,方通判哆嗦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权势的斗争,兵不刃血。证物证词这些,很多时候就是为了给外人一个交代。
宁毓承道:“方士才去明州府了,祖父安然无恙,他就安然无恙。要是祖父有事,方通判就等着吧。”
方通判颓丧地垂下了头,眼皮快耷拉到颧骨,一时间像是老了十岁。
既然方士才在宁毓承手上,送往前去明州府的路上,就不可能得手。
良久后,方通判垂头丧气问道:“你要本官如何做?”
宁毓承微笑道:“我最初与祖父来,就与方通判说过,常平仓的粮食全部拿出来,平息江州府与明州府的混乱。如何,方通判是答应签押,还是不签?、
方通判盯住宁毓承,再多的不甘心,终是咽了下去,道:“本官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