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晋江文学城首发(2 / 2)

随是在说规矩,童璋的声音听上去不大高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方品顺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一看便能得知,库房是以童璋为首。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宁毓承并不多言,只道好,“我在何处取,看完之后便放回原处去。”

童璋看了宁毓承一眼,眼中暗含愤恨。宁毓承不动声色看在眼里,这应当就是贺禄所言,宁毓承在收税时得罪了人,童在看管库房,他与收税扯不上干系。按照书吏父子兄弟的传承,童的亲人应该有人当着收税的差使。

陈年的文书公函,从放进来时,估计就未再碰过。宁毓承走过去,随手小心翼翼取出一份,一股子尘土夹杂着淡淡的霉味便迎面扑来。

童璋紧盯着宁毓承的动作,大声提醒道:“七少爷要小心些,文书的纸脆,可别弄坏了。”

方品顺隔着两步远,四下张望后,找了个借口出了库房。

宁毓承取了一枚大钱挡在原处当作书档,哦了声,库房昏暗,宁毓承拿着文书走到门口光亮之处,低头看了起来。

童寸步不离守在左右,见宁毓承看得专注,不由得说起了风凉话:“七少爷真是厉害,小小年纪,还未下场科举,便开始学起了公函文书,为以后出仕为官做起了准备。”

宁毓承一目十行看着,头也不抬道:“我阿爹已官居礼部侍郎,我不用科举,也可恩荫出仕。”

他再点了点手上的文书,微微笑了起来:“这是户帖,就是烧了,损坏了,户部还有江州府的留存,阿爹可去户部誊抄一份,不会对江州府造成任何影响。”

童璋愣住,脸一阵红一阵白。宁毓承话里有话,他的言外之意,在还童璋先前生成文书容易损坏,烧毁。宁氏在朝廷中枢有人,根本不怕童璋暗含的威胁。

想到家中儿子在收税中少得的钱粮,童心中的怨恨不由得更甚,道:“七少爷真是好命,投生成了宁侍郎的儿子。像是我们这些人,父亲是小吏,儿子还是小吏,世代都出不了头。”

宁毓承长长咦了声,缓缓走回架子,将文书放回去,重新取了一份,再走到门口。

“童书吏,你家中从何时开始做的书吏?”宁毓承随口问道。

童璋道:“我虽姓童,已与童氏嫡支出了五服。自幼家贫,靠着爹娘辛苦劳作,供我读了几年书,后来得幸做了书吏。我没本事,比不上宁侍郎,能为儿孙求得恩荫出仕。”

宁毓承继续问道:“童书吏的儿子,在何处高就?”

童璋脸色变了变,戒备地道:“不过是小吏而已,七少爷是贵人,小吏入不了七少爷的眼,听到也不认识。”

听童璋这样一说,宁毓承便能肯定他儿子这次有参与收税,少得了钱粮,心怀怨怼不满了。

“你家这次少拿了多少钱粮?”宁毓承直接问道。

童璋僵住,心想并非只他一家少得了钱粮,其他收粮的皆多少有损失。宁氏再厉害,总不敢因为几句话,就打击报复,那样彼此的梁子就结得深了。

“七少爷,我仗着年长,就多言几句。有人吃肉,有人只得一口汤喝,做人做事要留三分,别将事情做绝了。江州府乃至大齐,如何收税,自有自己的规矩。朝廷只管看到赋税,要是收不上,只怕宁氏也担待不起。”

宁毓承微笑道:“童书吏的确言多了。”

不过是谦虚之言,宁毓承竟然直言他是倚老卖老!童面子顿时挂不住了,阴沉着很是难堪。

“既然童书吏以为收税的举措光明正大,何须说这般多,替你儿子辩解开脱?”宁毓承语气淡淡,问道。

童璋怔住,他说的那番话,的确听上去是在辩解开脱,顿时急了,抢白道:“我并非是为了替我儿开脱,我儿无错,他只是照着规矩行事罢了,何须我替其开脱?

“人人都做的事,并不表明,是正确,正道之事。至于错与对,童书吏心中其实一清二楚。”

宁毓承扫完了文书,叹息一声,深深看了眼童书吏:“我仗着年轻,也多言几句。有人吃肉,有人只得一口汤喝,做人做事要留三分,别将事情做绝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童璋听到宁毓承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宁毓承在后面多加了句曹植的诗,让他的脸色,渐渐泛白。

他自己也是穷人出身,吃不饱穿不暖。现在他成了吏,比起靠着种地为生的农人,就变成了吃肉之人。他自己吃着肉,却舍不得给农人留一口汤。

一朝翻身,便翻脸无情欺压与他同根的穷人,真真是“相煎何太急!”

童璋心中滋味很是复杂,他没再说话,低头朝外走了出去。

宁毓承看了他一眼,走回架子重新取文书。看过了两份之后,他的心情不大好,也不想多说。

这时,库房外传来了见礼声,宁毓承听到贺道年在说:“无需跟着,我进去瞧瞧。”

宁毓承见贺道年果真来了,他忙取了另外的文书,拿到手上大步走到门边,抬手见礼:“惊动贺知府,实在是不该,给贺知府赔罪了。”

贺道年凝神打量着宁毓承,客气地道:“七郎别多礼,快快请起。”

宁毓承道谢直起身,贺道年笑呵呵道:“我听说那不成器的东西溜回了府衙,还带了七郎一道前来,心中诧异怎地没见到人,叫回五郎一问,原来七郎到了库房。不知七郎到库房翻阅旧文书,所为何事?”

宁毓承前来之意,已经如实告诉了贺禄。他不禁感慨不已,心道聪明人,又开始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