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被分配了一个“不完成不允许回来”的考验,但赫露依并没有被要求立刻出发。
这也意味着她还来得及去做一些准备。
赫露依当然需要做一些准备。
截止到目前为止,她在外的最长时间也不过是一个月,那一次不但有桀诺爷爷的带领,身边也跟着南音一手操办她的生活,以及某个时不时地让她被迫练手的伊尔迷。
而这一次,他们都不会出现。
考虑到她还是未成年人,依旧会有几个揍敌客的下人在暗中跟随,起到保护......或者说是监视的作用。
“他们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也不会协助你完成任务。”席巴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这一次是赫露依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离家。
首先,一定要携带的,武器,毫无疑问。
虽然说揍敌客的“曲肢”可以使身体的部位有着远超大多数冷兵器的锐利,但毕竟攻击的距离有限。
当和目标对象存在一定的距离的时候,就会需要一些武器的帮助了。
身为放出系,为了训练自己的准头,赫露依的枪用得还算不错。
和更喜欢“暗器”(比如说钉子)的伊尔迷不同,赫露依对于这类热火器挺有兴趣,糜稽同样也是如此,虽然他只是单纯地出于对某些喜欢用枪的ACG角色的喜欢和模仿。
也是从糜稽的口中,赫露依听到了"cosplay"这个形式。
“那你更应该自我增加这方面的训练。”赫露依又开始了自己的说教,“既然是喜欢的话。”
“......要考虑后坐力啊赫露姐!!!”刚刚也就桌子高的糜稽一脸崩溃,猜到她肯定会说“这也是训练可以解决的问题”之前果断地继续说,“而且!这种的击杀方式更容易造成骚乱!”
现在的“消音器”又笨重又作用有限。
揍敌客还是偏向于“暗杀”的方式,在确认任务目标死亡之后就会迅速撤离现场,一直以来就连揍敌客成员的长相都是少数人知晓的秘密??虽然随着科技技术的进步这变得越发艰难了。
“我最近在研究如何将携带毒药的机械以‘仿真蚊子''的形式呈现。”为了避免被进一步地督促,糜稽?出了目前停留在构想阶段的课题,当然,这也是他看某个动画得到的灵感,“只要趁任务目标不注意地叮一下!从“口器''里注射出的毒药就足以将
对方杀死!最理想的情况下,只需要远程操控,甚至不用前往现场也??"
一提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糜稽就开始滔滔不绝。
“对于体表的皮肤足够坚硬的情况,这种方式不太适用。”赫露依迅速找出了这种设想的漏洞,她撩起了蕾丝的长袖,露出手腕的血管,“得是特质的针管并且是我主动控制''念''的位置,不然注射药物或者抽血都不会成功。
她应该再带点药物。
赫露依在心底想,一些肾上腺素、一些血清和一些毒药,她应该去搜刮一下家里那些医师最新的库存了。
原本糜稽是仰着头眼睛发亮,而现在他的脑袋垂落了,低落的声音充满了勉强:“......我知道了。”
“但听起来也有实践的价值。”赫露依补充了刚才自己没说完的话语,“如果能控制成本,可以有效降低在某些最简单的任务上花费的时间......有尝试的价值。’
小孩子的情绪变化可真快呢。
看着骤然激动起来,说着“好、好的赫露姐!!”的糜稽,也不过11岁的赫露依有些感慨。
糜稽很少在她面前那么高兴,他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太对劲,收了收下颚:“......不过也就停留在构想,真正变成实践还不知道要多久,可能至少要等我学会‘念”,而这个过程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赫露依没有理解糜稽突如其来的担忧。
“也就是花费时间吧?”她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我从十一年前就在开始成为一个合格的揍敌客'',但现在也没做到。可我总会做到的。”
她的口气平静地像是叙述一个事实,其中蕴含的自信令糜稽一时都有些失语。
………………也许那并不仅仅是自信,而是必然达到的结果。
糜稽很想说“赫露姐和我可不一样”,想说“就算是伊路哥都说不出‘从出生就开始”??说真的,赫露姐平时表现出来异样的破绽也太多了吧,可他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口。
他很清楚,赫露依并不是那个意思。
但却轻易地让他有一种“被肯定”、“被相信”的感觉??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谈论,意思不就是说“赫露依能做到,糜稽就也能做到"么?
简直就好像……………姐姐比他自己更相信自己一样。
“我……………”糜稽刚开了头的话语,就被赫露依骤然按住肩膀的动作打断了。
一向神色波澜不惊的长姐猛然把脑袋凑了过来,这一刻面容浮现出些许的急切:“......你刚才在想什么,糜稽?”
她的喉咙滚动着,像是一个吞咽食物的动作。
而糜稽刚刚感受到的复杂情绪迅速被迷惑和害怕替代,他克制着自己想要避开赫露依目光的冲动:“......赫露姐?我说错什么了么?”
肩膀被按住的地方有些过于用力了,甚至还抓得他有些隐隐作痛,和平时的酷刑相比不值一提,但这不是赫露依以往控制力道的水准。
“......”赫露依沉默着松开了手。
“我还需要一些解决监视画面的手段。”她换了个话题,就仿佛刚才的激动只是糜稽的错觉,“还有父亲给我的名单,相关的资料收集也交给你。你可以一起给到我一个价格。”
到现在这个时候糜稽在信息方面的探测手段已经比赫露依更加高效,姐弟三人的比赛中最先落败的其实是伊尔迷,他甚至没怎么花时间努力就索性彻底放弃了这一门考试,再之后才是赫露依......就好像那个时候她似乎才意识到,年长者并不一
定事事领先于年幼者。
甚至现在揍敌客对外的网络也从基裘那边转移到了糜稽手上维护了呢。
“前提也得是他们的资料有连通网络......好了我会想办法的!”看在戒的份上,糜稽又想了想他那一堆想要购买的游戏和手办,看在那么多老婆的份上,资深二次元死宅屈服了,“但真的没有那么快......我最多先给到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完成了
我会通知你的。等你确认落脚点后记得打过来。
目前,最方便的远距离通讯设备也就是固定电话......很遗憾,电话并不像对讲机那样可移动。
“优先给到我所有人可能会出现的地点。”赫露依?甲方都是资本家一向蛮不讲理?揍敌客发话了,“我需要规划最短的路线,减少路途的时间损耗。”
“目前的自动检索不支持多个目标的并行搜索!”糜稽?被压榨的乙方?多少心肌梗塞?揍敌客迅速反驳,“赫露姐你不也知道!再说了调查出所在地,并不会比全部调查清楚快多久………………”
“我给你加急费。”赫露依发动了钞能力,“你知道伊尔迷也会不在。”
“……...我改成手动搜索,晚上熬夜干。”糜稽立刻领悟了这个暗示,大哥不在=没有人抓他训练=他可以不用那么早起床了,“我现在就去!”
可恶。
马上六岁就被狠狠压榨的小揍敌客在心底哭泣,脚下步伐飞快。
如果之后他长得不够高,怎么想都是赫露姐的错!!
当赫露依走进衣帽间的时候,除了她原本就预料到的基裘,她还看见了同样站在梳妆镜前的伊尔迷。
用“圆”完全没有捕捉到。
她在心底这么想,伊尔迷的“隐”用的比之前更好了。
“赫露依你来的正好!”正拿着一套套装在伊尔迷身前比划的基裘一脸兴奋,“妈妈在给你们准备要带出去的衣服......你们都要离开这么久,不多带上一点可不行!!”
“我说过不用那么多的,妈妈。天空竞技场很近。”伊尔迷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赫露依一样,并没有打招呼,而是仍然望向了基裘,“还有,不要让三叶在这个时候偷偷塞裙装,我们说过这个的,妈妈。我已经过了被你当成洋娃娃的年龄了。
他没有遮掩在自己话语里跃动的不快。
“都带着,以防会用到的不时之需。”基裘的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年轻的母亲眨了眨眼睛,“万一伊尔迷有暗杀需要的场合?”
“妈妈。”伊尔迷又重复了称呼,“我被爸爸要求在第210层停留三个月。考验达成之前不允许插手任何的任务和家族事务。你知道的。”
听到这里的赫露依微微皱眉。
伊尔迷对母亲的态度太过于不敬,她刚打算批判弟弟的行为,基裘就朝着她轻微地摇了摇头,移动到唇边的食指是再明确不过的命令。
到嘴边的训斥咽了回去,她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伊尔迷的反常:他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反抗。
至少在她看到的时候,也就是说在她也在的场合,伊尔迷会有意地在基裘面前表现自己的听话,对于不怎么愿意的事情也会找到更合适的理由劝说对方,引导别人改变自己的念头。
像“这么穿会在战斗中很不方便,还会有走光的风险,妈妈”才更像是他拒绝的说辞。
而且,赫露依很确信当她将向前的重心重新放回脚后跟的时候,伊尔迷迅速地扫了她一眼。
“要带什么我会自己决定,我今晚的飞艇,先走了。”就连离开也是自说自话的,伊尔迷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说出口就悄无声息地从房间消失了。
“您不应该对伊尔迷这么宽容,母亲。”这个时候赫露依才看向了用扇子掩住嘴角,盯着伊尔迷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基裘。
没有被扇子遮住的眉毛微挑,基裘的笑意在言语中流淌:“哎呀,伊尔迷只是对离开家里有点不舍......赫露依不觉得这样害羞的弟弟很可爱么?”
害羞?离家不舍?是说伊尔迷吗?
赫露依:“…………”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有时候就算是她,也会觉得母亲的认知......存在太多的偏差了。
要是在私底下,糜稽一定会说出更加犀利的吐槽,而不是像她这样嗓子堵得慌。
她决定放弃纠缠:“我需要做什么吗?”
“啊对了!赫露依要带更多的衣服才可以呢!和伊尔迷相比,你要去更多的地方,纬度上都有很多差异,再加上又这么久,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得准备好才可以。”
基裘拉开了梳妆镜前的椅子,无需过多的言语,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赫露依驯服地落座,任由母亲用手挑起自己柔顺的黑色长发。
基裘微微俯身试图去拿桌面上的梳子,赫露依比她更快一步地将梳子递到母亲的掌心,无言的默契流转,母女两如出一辙的发色编织交融在一起,镜中的倒影亲昵,那是任谁都能发现出的血脉联系。
“乖孩子。”这种时候基裘最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果然还是女孩子好,装扮的时候,只有赫露依最听妈妈的话。”
赫露依一动不动地牢牢坐在椅子上,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
作为被母亲装扮最久,一直到现在也最为频繁的“洋娃娃”,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要充当像人偶一样不会动弹的模特。
梳齿插入了发中按摩着头皮,母亲的指腹也跟着擦过头顶,哪怕赫露依很清楚同样也会“曲肢”的基裘只需要一瞬,就可以用手穿过自己的脑袋,赫露依还是那般?然不动地坐直着身体。
“真让人担心呢,居然要离家这么久。‘亲爱的''未免也太过严厉了。”基裘小心翼翼地分开着女儿的留海,修长的指甲划过她的额前,虽尚未划破皮肤但也留下了一道很浅的印记,“我很担心。要知道赫露依每天穿的衣服都是我安排的,每天梳头也
是我帮忙的,说不定连洗完澡吹头发自己都做不到,之前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是乱糟糟的,这次外出这么久就要变成野人了。光是想想,作为母亲的我就非常心痛。”
“吹头发可以用‘念’烘干,衣服我会像之前一样,按照母亲给我的序号来穿。”赫露依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动不动,“梳头发......我已经看过母亲做过很多次了。”
施加在头皮上的力气突然加大。
并不能感觉到疼痛的赫露依只能从基裘呼吸的变化和骤然绷紧的肌肉察觉到她的动作,镜子中基裘轻描淡写地将梳子上缠绕着的一团头发扯下来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啊,刚才打结了。”
基裘解释的口气轻描淡写,又按了按女儿的头顶的某个位置,那是自出生以来赫露依脑袋上头发较为稀少的一块。
基裘接下来的动作快了不少,没过多久赫露依的头发就被盘起,用黑色的木簪固定插好??和赫露依一贯的任由垂落不同,却是和现在的基裘如出一辙的发型。
“我很担心。”基裘弯下了腰,她的脑袋亲昵地搭在赫露依的肩膀上,赫露依的下颚被挑起捏住,在母亲的呼吸重新平稳的现在,那是无法感知到疼痛的自己都不确定的力道轻重。
在镜中母亲的身影笼罩在自己的身后,像是密不透风的保护......或者掌控。
“我很担心。”基裘第三次这么说,已经在她的手心抹匀的面霜擦拭着赫露依的脸庞,留下薄如蝉翼的一层膜,“要是被晒黑了怎么办,要是头发干枯了怎么办,要是脸上留下伤痕了怎么办.......只要一点点改变,我引以为傲的作品就会被破坏。”
“虽然可以遮掩??"
一点点的遮瑕抹在了赫露依的鼻尖,又遮盖了她眼下的黑眼圈。
“但我想要更加完美。”
底妆擦遍了赫露依的脸庞,脖子和手自然也没有放过。
眼线、眼影、高光、睫毛膏、修容、眉笔……………过于精细,过于繁复的步骤,不断在抬眼闭眼中变化的赫露依深深地吐了口气,母亲妆点她的步骤,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精细。
简直就像是想要把之后半年的热情在这一次中全部倾泻,基裘的动作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腮红晕染了赫露依的脸侧,紧贴着她的唇线的,不是化妆棉也不是口红,而是母亲温润的指腹。
艳丽的口红在赫露依的唇间晕染,像是鲜红的鲜血。
“而且,赫露依要是受伤,要是生命陷入了危险......”基裘的担忧还在继续,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下,“好了,抿一下嘴。”
正张着嘴像是在吸食着什么的赫露依反射性地照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恰巧抿住了母亲尚未来得及挪走的食指,舌尖也不小心地舔了一下。
“简直像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基裘没忍住笑了,还残留着口红的湿润食指被她贴上了自己的唇,擦拭着给自己补起了妆,“那个时候赫露依也是的,喂奶怎么也吃不饱,就会像刚才那样舔我的手。”
基裘用着闲聊一样的口吻:“到了现在,赫露依还会觉得饥饿吗?”
“......”赫露依的脸上浮现了明显的为难。
她看着镜中明显白了几度也漂亮了一些的自己,身后是母亲怜爱而又满意的目光。
她张着嘴,贪婪地吮吸着罕见的香味,她很清楚,有些“食物”只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被破坏。
但是,不回答的话又不行。
最终,她在基裘耐心耗尽之前回答说:“现在的话,没那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