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8(二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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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热茶、破碎的茶壶,已织成了一张苦痛的渔网,恶狠狠地照在了老颜的脸上,令他的面庞顷刻之间,就被烫出了一片片的血泡!

他的惨叫声立刻从咽喉中冲出!

屋子里的人,脸色已全都变了!

唯有这跋扈、嚣张的黑衣人,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桌前,他的一只手就搁在桌面上,手背上青色的经络自惨白的皮肉下透出来,指节轻轻曲起,一下一下,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地敲着桌面。

他竟似乎还很享受这种别人因他而痛苦、恐惧的样子!

小黄大喊:“接着!”

一柄精光锃亮的鬼头刀已飞了过来!

老颜一跃而起,抓住了那刀,他的双目之内简直布满血丝,狂吼着朝一点红扑来,那小黄也抄起了个板凳,却并不上来,只在一旁助威,大声喊道:“打!打!”

像这样的沙漠盗匪,说话做事全拼一股蛮劲儿,方才他瞧见一点红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好惹.......然而面上被砸了一壶热茶后,他却立刻顾不得这些了,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根本不存在的。

鬼头刀劈头斩下!

鬼头刀就是大砍刀,刀脊极厚、没有刀尖,这样的刀只能拿来劈砍,绝无半点可能做出挑,抹这样的精细动作,只靠悍勇二字服人。

沙漠盗匪,怎能不悍勇!

他这一刀,仿佛劈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锃亮的刀锋,已照亮了中原一点红的眉宇!寻常人若瞧见了这样的架势,若被这样的刀锋所笼,早都被吓得两股战战、丢盔弃甲了!

然而,这黑衣人的脸上,却全然没有半分表情。

这是一张冷硬如花岗岩般的脸,他的心肠仿佛也同花岗岩一般,冷硬至极,不知情感,也不知害怕。

他甚至都没用正眼瞧一眼老颜。

那只苍白而有力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剑,好似叹息。

青光一现!

这只是一瞬间的青光,如掣电、又好似突然蹿出的一窠青蛇,人们只听见一声极尖锐、极细小的风声?

老颜的刀停下了,就横在了一点红的眉前。

黑衣的杀手面无表情,抬起了剑,轻轻拨开了老颜的刀。

老颜的刀“当哐”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他的双目已然暴凸,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因为痛苦而扭曲!浑身上下的每一寸,全都生出了剧烈的反应!

这是死亡将至带给他的反应!他的咽喉之处,已多了一点殷红的鲜血。

一点,只有一点。

这黑衣剑客的剑居然还好端端的收在剑鞘之中。

??他拔剑、出剑、收剑,只在须臾之间,刀光之中,这杀手出手极稳、极准,也极讲究,剑锋刺入三分能杀人,他就绝不肯多废一分力气,这份眼力、手劲与胆气,也真骇人得很。

老颜的额头渗出了黄豆大的冷汗,他的呼吸已粗重如野兽一般骇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一点红,口中“你………………你………………”了两声,却连什么都说不出来,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脖子一歪,死了。

他的头正好就倒在了一点红脚边。

跋扈的杀手抬脚就踩住了他的脑袋,冷冷道:“去换一壶茶来。”

这屋子里的氛围已如同冰窖一般冷!盗匪们骇得面无人色,那小黄手里还捏着个板凳,板凳却在不停的发抖!

坐在柜台里,留着山羊胡的那小老头,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走到了一点红身边,长长作了一揖,恭敬地道:“我这些弟兄们有眼无珠,竟不知中原一点红大驾光临,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一点红终于屈尊纡贵地瞧了这老头一眼,缓缓道:“原来你就是半天风。”

老掌柜哈哈一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原来,这一直打盹儿的老掌柜,才是真正的沙漠悍匪半天风,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扮猪吃老虎的策略?

一点红却并不在意??事实上,这屋子里的人,他一个也瞧不上,什么半天风整天雨的,在他眼里已成了死人,自爆名头,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不可能。

??他们的命运,早在成为小酒馆的邻居时,就已经被注定了。

半天风果然亲自送上了一壶好茶。

一点红却仍然瞧也不瞧,剑鞘又是那么一扫,装满了热茶的茶壶“呼”的一声抛起,“啪”的一声,直打在了那小黄的脸上,小黄惨叫一声,手上的板凳跌在了地上。

他仍道:“再换。”

半天风已冲到了小黄跟前,啪啪两个大巴掌就抽到了他的脸上,大骂道:“你提着个板凳作甚?提着个板凳作甚?!”

小黄与老颜却是不同,老颜鲁莽易怒,小黄却是个胆小的,被迎头砸了茶壶,只觉两股战战,两条腿如面条一般软倒,捂着脸跌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却是半天风的策略了,他已看出一点红是专程来找茬的??他们得罪不起,不若便叫他舒舒服服地发泄一番,前据而后恭,这正是最能令人心中舒坦的拍马屁之策。

这一回,他仍然双手捧着一个茶壶过来,这茶壶的分量却是沉重,半天风恭恭敬敬地将茶壶放在桌上,又打开壶盖,只见壶内金光闪闪、满目璨璨??里头居然装了整整一壶金豆子!

半天风赔笑道:“这是小店最好的茶,还望红先生笑纳。”

一点红兴趣缺缺地扫了一眼茶壶,看在金豆子的面子上,他没有再砸,只是淡淡道:“不够。”

半天风面色不变,对手下道:“再上一壶来!”

一个大汉轻手轻脚地去了,再回来时,手上已提了一只一模一样的茶壶,茶壶之内,仍然装满了璨璨的金豆子。

一点红竟仍说不够,半天风便又叫手下去取??想送走这种神仙,自然是要放放血的。

可谁知,他一连送了九壶金豆子,像个孙子一样的伺候一点红,一点红却仍然连一点怜悯都无,淡淡道:“不够。”

半天风终于忍受不得,冷冷道:“阁下还不满意?”

一点红缓缓抬眸,目光凝注在半天风的脸上,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好似在冰水中浸过一样,锋利冰冷,叫人不敢直视。

他冷冷道:“我杀了你,你的东西就全是我的。”

半天风的脸色立即变了,后退一步,伸手一招!

只听咔咔几声,这屋子的三面墙壁之上,忽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窗口,窗口处银光尖锐一闪,数十支蓄满了机簧之力的弩箭,已对准了中原一点红!

原来,除却入口的那一面,这屋子的剩余三面都藏有夹道,夹道之内,又藏着半天风的数十个手下,就在其中待命,只要走进了这间屋子,其实就等于自投罗网。

半天风已急退!

他也是名震一方的盗匪,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对的......但倘若受了半天鸟气之后,对方仍不肯放过他们该当如何?

那当然是打!

他的手上已打出了进攻的信号,十余柄寒光森森的弩箭,已然激射而出,直扑中原一点红!

黑衣杀手的脸上竟仍淡淡的,全然不把这些弩箭暗器放在眼里,弩箭之光,好似已化作了一层光幕,朝他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一点红长剑仍未出鞘,他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仍坐在那张桌子旁??

长剑忽地一扫一击。

一只装满了金豆子的茶壶就被高高的抛起,又在瞬间炸裂开了,其中璨璨的金豆,已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叮”的一声,一只弩箭与金豆相撞,双双落地。

随即,就是一连串的金石相击声,噼里啪啦有如爆炒豆,数十枚弩箭叮叮当当落地??这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这弩箭可是蓄满了机簧之力!要知道,金子乃是柔软的金属,这些小金豆子,稍微有一点武功底子的人,都无需怎么用力,就可以将其捏扁......能以柔软的金豆,击落精钢的弩箭,这是何等的劲力,何等的控制力!

中原一点红......他的功夫居然比传说中的更可怕!

曾几何时......有名剑客品评年轻一代的剑手,说到中原一点红时,便道此人天赋很好,然则心胸偏激,似有心魔,无论再怎么精进功夫,也只是江湖的二流水准而已。

一点红爱剑成痴,听闻这样的话,如何能不心如刀绞?

然而今日之他,却已非昔日之他。与薛笑人的对阵,使他明白师父也并非无所不能,师父只是擅长用恐惧抓住别人,而他......而他曾经是恐惧的奴隶。

而在衡山,在保定,他又见识了许多奇妙的功夫,那些人都是他的对手,却都成了他开阔眼界的养分,令他的功夫一日千里般进步!

半天风已骇得脸色发白。

然而,这还没完!

一壶金豆,何止十几枚?打落弩箭的不过只是小部分而已.......更多的金豆仍在激射,它们被劲力所包裹,在空中划出了极其细小,却也极其危险的破空风声,已反朝那些窗口飞入!

只听噗噗几声,金豆入血肉,随即,悲惨的痛呼声,已从夹道中传来!

这些机关小窗,原本是盗匪们暗算他人所用,却没想到到头来,竟成了杀死他们自己的破绽。

半天风已骇得跌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之上,早已渗出了黄豆一般大的冷汗,正在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

一点红仍坐在原地。

自进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竟然连站都没有站起来一下,唯一一下屈尊纡贵地抬脚,还是为了让老颜的头、替他清洁清洁鞋底的灰。

这......这简直就是个修罗恶鬼!

而此刻,这修罗恶鬼,已缓缓扭过头来,那饱含死亡威胁的目光,也已无情地落到了半天风的身上。

他缓缓开口,道:“我听说在你这里,一滴水可以卖一百六十两银子。”

半天风惨白的嘴唇翕动着,道:“不......不敢。”

一点红定定地凝注着他,不发一言。

而这小老头………………他在此刻,早已没有了方才的风度与游刃有余,整个人抖如筛糠、软如面条,简直已要在这注视下发疯!

一点红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讥诮的笑容来,他缓缓摇头,断定道:“你这种人,若没有靠山,不可能活下来。”

沙漠大盗??就这样的武功,也配做大盗?

大沙漠虽然无边无际,但毕竟仍然有许多势力在此盘踞,沙漠客栈的位置是固定的,名声是远扬的......这沙漠中的旅人在半天风眼中是肥羊,难道半天风在这沙漠其他势力眼中,就不是肥羊了么?

他的背后,必有靠山。

一点红的眼睛微微眯起。

而他们......既然已与半天风结下死仇,那么,就必须做好杀死他背后靠山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