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大喜,忙呼:“莫师兄!莫师兄!刘正风要杀我!”
这“莫师兄”,却不是嵩山派人士,而正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刘正风的同门师兄!
莫大与刘正风早年不和,已十几年没见过面了,金盆洗手大会,刘正风碍着面子,也给莫大发了请柬,但也知道他这师兄是不会来的。
莫大果然没来......可是他现在,居然出现了。
刘正风脸色很不好,道:“掌门师兄。”
莫大慢吞吞地出来,手中仍持着他的胡琴,胡琴陈旧,琴声萧瑟,莫大瘦削如柴,一身粗布长衫,真真好似个病入膏肓的肺痨鬼,他的眼皮半耷拉着,双目浑浊,好似很费力才能抬起来,看了一眼刘正风,又看了一眼陆柏,道:“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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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先生与刘正风一向不睦,况且莫大这个人,陆柏是了结的,是个很怕事的人,从来都很消极,不会忤逆嵩山派。
陆柏忙道:“莫师兄,你门下师弟勾结魔教,杀我嵩山弟子,还请师兄清理门户!”
莫大口中喃喃道:“清理门户......”
刘正风对莫大怒目而视,悲愤之情难以言喻!
忽然,莫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一柄狭长的长剑已自胡琴内抽出,如灵蛇般朝陆柏胸口刺去!陆柏大惊失色,连着后退了几步,抽剑奋力架挡!
然而,莫大先生那一手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却比刘正风更为精妙可怕,陆柏本就比不过他,再加上身上受伤,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三招过后,就听陆柏悲惨地叫着,再一招,莫大先生一剑刺出,狠狠地刺穿了陆柏的心脏。
陆柏倒地,气绝身亡。
莫大先生收剑,看也不看刘正风,转身就要离开。
刘正风的神色却是复杂,他忽然上前一步,口中喃喃道:“师哥.....!"
莫大的背影顿了一顿。
刘正风道:“我自要离开衡山了,师兄......若左冷禅逼你,你......你就将我逐出衡山派吧,但刘某人绝没有做对不起衡山的事情,请你......信我!”
莫大先生没有回头。
他的叹息声,却比他的胡琴声更悲、更凄凉。
“你啊…………你啊......”
他这样叹息着,人已走远了。
刘正风却立在原地,久久不动,神色复杂极了。
刘正风家里几代富贵,莫大却是穷苦出身,从小到大,他们都极不对付。
说起来,他们都是喜爱音乐的人,可他们二人性格不同、做事风格不同,互相之间,连对方的音乐都瞧不上。刘正风有时同曲洋说起莫大的胡琴,不免要评论一句“太过俗气”。
他本以为,今日嵩山派找上门来,是因为师兄去五岳盟主那里告了一状。
原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刘正风忽仰天长叹、悲从心来??与师兄一辈子的心结,在此刻解开了,可是他们师兄弟二人,却永远也不可能同心协力、领着衡山派往前走了。
今天过后,左冷禅的报复一定会如怒涛般扑来。
他注定要被逐出衡山派了。
刘正风忽然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师父!师父!我刘正风没有做衡山的叛徒。”
一个小女孩忽然从角落里跑出来,叫道:“刘爷爷!”
刘正风抬头一瞧,收住悲戚,勉强笑了笑,道:“是非非啊......非非,你们今日在哪里?没吓着你吧。”
非非姓曲名非烟,乃是他的至交好友曲洋的独生孙女,与刘正风的小女儿刘菁玩得很好。
曲非烟道:“我爷爷说,今日是你金盆洗手的大日子,他万一给人发现了身份,反而不美,所以只在城中的一处客栈中,只等刘爷爷洗手完毕后,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再乐......听见动静之后,我们才来的,还好,还好奶奶和菁儿都没事!”
刘正风道:“是啊,没事......人都没事,这就是最好的了。”
曲非烟道:“刘爷爷,咱们快走吧,我爷爷说了,他有一处隐居之所,十分隐蔽,保准叫左冷禅那厮找不见,咱们躲到那里去吧!我爷爷现在厅中,已准备带着奶奶和菁儿他们先收拾东西了。”
刘正风道:“这是正事!非非,咱们走。
刘正风也顾不得再悲伤秋了,带着曲非烟就往回赶。
回到刘宅,自是一片狼藉。
嵩山派的弟子们一哄而散,连他嵩山派的尸体都没收。恒山、华山、泰山三派的人也都已经走了。刘正风的大弟子向大年与二弟子米为义,正安排着刘宅下人收拾。
曲洋正陪着刘正风的妻子说话,叹气道:“千错万错.....…是我的错。”
刘夫人道:“你有什么错?左冷禅以我母子四人的性命威胁正风,名为除魔,实则却是为了削弱衡山派的实力!你信不信,就算正风略作权宜之计,答应杀你,嵩山派也一定不会放了我们。
不错,道理正是这么个道理。
嵩山派以刘正风妻儿的性命为威胁,要他去杀曲洋......能理直气壮做出这种门派,还有什么底线可言么?根本没有的。要他们信守承诺,哼,做梦还差不多!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倘若刘正风真的在群雄面前屈服了,那嵩山派也不会放人,他们会要求刘正风拿曲洋的脑袋去换家眷。
曲洋的脑袋要是真的被剁下来了,嵩山派自然知道了刘正风家眷的好用,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得寸进尺,只放一人,要求刘正风再拿三个魔教人士的首级去换另外三人呢?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今日的事情,就是左冷禅对刘正风的“服从性测试”。
所以,刘正风退出这样的江湖、免受这样的“正派人士”的屠戮与羞辱,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刘正风匆匆而来,一家五口差点经历生离死别,一见了,立刻抱头痛哭。
小姑娘曲非烟见了,也忍不住流出眼泪,伸手抓过爷爷的袖子,擦一擦眼泪。
曲洋道:“......非非,你的手帕呢?”
曲非烟哽咽道:“借给菁儿了。”
曲洋道:“来,爷爷的手帕借给你。”
曲非烟抽泣道:“不要,爷爷昨天用手帕擦嘴都没洗!我不要!”
曲洋:“.
曲洋只得忍耐自己的袖子被曲非烟狂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刘家一家五口哭完了,曲洋忙道:“刘老弟,你这老宅,可不能再呆了。”
刘正风道:“我晓得,方才非非都说了......这一次是我太天真,不想嵩山派如此行事,脸皮都撕破了,下一次再碰上了,我们家保准要死人!还是赶紧走吧。”
曲洋道:“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正风又道:“对了,乔谷主意下如何?”
曲洋:“………………谷主?"
刘正风道:“快活王后人、欢乐谷谷主啊,她的绝招叫《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籍》......江湖上竟出了这么个人物!只是不知她这欢乐谷何在?曲老兄,你见多识广,可否知道?”
曲洋:“
_"
曲洋狐疑道:“从没听说过什么快活王后人、欢乐谷谷主的,老弟,这怕不是那姑娘胡诌的吧?你不觉得,《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籍》这名字听起来不伦不类,歪谈乱道的?”
刘正风迟疑道:“这......”
刘夫人道:“我还觉得‘百变干幻衡山云雾十三式''这名字听起来不伦不类、歪谈乱道呢!”
你们这起名水平都一样糟糕,大哥可别笑话二哥!
曲洋:“……
刘正风:“
曲非烟抚掌笑道:“奶奶说得对!”
曲洋正色道:“谷主就谷主吧......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来的时候,也问她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她却说不必。我看那小姑娘是个胸中有大志向的,说不定连左冷禅都要栽在她手中......老弟,你就不必担心人家啦。”
刘正风怔了一怔,叹道:“真是英杰出少年啊!我在她那年纪,还整日被师父骂不好好习武呢。”
曲洋也叹道:“是啊,英豪出少年.....……对了,那乔英豪留了一句话给你。”
刘正风道:“什么话?”
曲洋道:“她说…….……你家这席面挺好的,浪费了可惜,若有剩余,请给她送去。”
他这么说着,似乎也觉得这话很有趣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正风失笑,道:“这算什么事儿!也值得特地嘱咐一回!”
刘正风家里可是三代财主,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这辈子受的最大的苦,就是拜入衡山一派天天练武......他自然不能理解乔茜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人,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席!
乔茜之所以在开席的时候就猛吃,就是因为知道待会儿嵩山派来了就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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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刘正风理解不了。
同样出身富贵的曲洋也理解不了,沉思道:“这话是否另有深意?”
刘正风也沉思道:“此言在理。”
曲非烟是个极聪明的小女孩,眼睛转了一转,脆生生地道:“刘爷爷,咱们这一次隐居,只带金银细软,却带不了大件的东西,是不是?”
刘正风笑道:“这是自然,咱们要轻车简行,方才走得快啊。
曲非烟道:“那刘宅的东西,岂非就便宜了嵩山派的奸贼?”
刘正风一愣。
这还真是!
这一次刘正风要走,自然要把刘门的弟子全带走,仆人全遣散,否则左冷禅来清算,向大年、米为义等人,简直就是死定了。
自然,宅子是没人看的,肯定会被嵩山派劫掠一空。
莫师兄......他的个性,刘正风很明白,他看不惯左冷禅,却是个消极避世的人,不会正面与嵩山派对抗。
所以,乔谷主的话中深意是什么,那已经很明显了。
刘宅里的螺钿床、缂丝屏、白玉马、蜀织锦,与其便宜了嵩山派的狗贼,为什么不直接送给乔谷主呢?
况且,乔谷主仗义施救,他们本就应该感谢......回来的路上,刘正风还在思索怎么感谢,给钱是不是太俗气了……………
但看来乔谷主并不讨厌奢侈之物。
这就好!这就好!
刘正风的精神为之大振,当即就与夫人一同指挥着仆人,将刘宅中的种种珍贵宝物,浩浩荡荡地送到了两条街外的小酒馆中!
正抻长脖子、望眼欲穿的乔茜:“…………”
她脖子一歪,发出了极为困惑的声音:“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