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平复着心绪,半晌,才冷静下来,缓缓摇头,嘶哑地道:“你杀不了他。”
这时,他的眼睛忽然灭掉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又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之中。
原来,他也有恐惧的事物。
可他究竟是在恐惧他的师父,还是在恐惧乔茜会死在他师父的剑下?
乔茜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突然之间,那个沉默寡言、可靠稳妥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苦不堪言的脆弱灵魂。
她突然觉得很难受。
她甚至觉得有点愧疚......或许,她的态度应该温和一点,不该直接拿出这令牌来吓他。
乔茜把手伸进自己的袖口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放在手心里,摊开送到他面前,道:“你看。”
一点红垂下眸,瞧着她手心里的东西。
漆黑纤细的乌管,内有机簧,能射出五点乌砂,打在人的身上,就可形成一个梅花样的痕迹。
………..…是梅花乌管。
乔茜道:“你师父纵然剑术天下第一,但他见过这个么?听过这个么?知道要躲开这个么?这东西是咬在嘴里用的,他不可能防着。
一点红的面庞因为痛苦而抽搐着,他紧紧地咬着牙,缓缓地闭上眼,一言不发。
乔茜又道:“你觉得,阿飞为什么肯跟着我来这里?”
一点红怔了一怔,并不明白。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那小子要还债?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瞧着她。
乔茜道:“还什么债能叫人家跟着我来此地?三千世界重重不可尽,来了想走多难......难道你以为,我是稀里糊涂把人给骗过来的?咱们可都住在一块儿呢,把人骗过来,那是结仇,这种事我能干么?”
一点红依然不说话,他额前的一缕头发落了下来,令他瞧起来又落魄,又疲倦。
乔茜叹气道:“我跟人家说??我想要他帮咱们杀一个人,杀完了这人,我再送他回去。”
一点红失声道:“你......!”
乔茜仰着头,轻轻道:“我想要他做帮手,不是为了让他看家,是为了让他帮我杀死你师父啊。”
一点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急促地呼吸着,不可置信地盯着乔茜,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腰侧的伤口...腰侧的伤口因他激烈的情绪和紧绷的身体又进裂开了,带来了尖锐的痛苦,可是,他却无暇去管肉|体上的疼痛??
乔茜掰着手指头道:“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青魔手呢?这样的好东西,难道不正是出其不意的关键?还有楚老兄,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是拜托他来帮我这件事......你瞧,有我、你、阿飞仔、楚老兄,还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有咱们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就算他的剑术天下第一,但你没听过一句俗话么?”
一点红不由自主地道:“......什么?”
乔茜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一晃,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 "..........
乔茜又笑道:“这话现在却要改成,武功再高,也怕陷阱,一个不够,给他一打。”
一点红的嘴唇翕动着。
乔茜把脸一板,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打油诗写的好烂?”
一点红哑声道:“......为什么?”
乔茜无辜地道:“......因为我不会写诗啊。”
一点红闭上眼,声音嘶哑地不像话:“......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本就不值得。”
乔茜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眼睛,去看这个憔悴、苍白的杀手,一种奇异的酸胀感觉,也在瞬间将她俘获。
这种感觉,是“感动”。
是为自己感动么?她不知晓。
但她知道,自己会做一件很好很好的事,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瞧着他露出的这种震惊混杂着欣喜,却又复杂自卑到想要退开的表情,她的心里酸酸胀胀的。
一种奇异的豪情涌了上来,促使着她大声地宣布:“我们同生共死了这样久!我要救你,为你打算,再自然不过!人就是得这样活着!我就是要这样活着!我要是不救你,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在回击,因为方才他说“要你替我出头,我不如死了算了”。
一点红久久不言。
他似是已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好像是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
乔茜绕着他转了个圈,他一动不动。
乔茜又绕着他转了个圈,他还是没有反应。
乔茜的鼻尖动了动,嗅了嗅,叹气道:“果然,你受伤了,所以才换衣裳掩人耳目的,是不是?”
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杀手沙哑地道:“我没事。
乔茜又道:“头发还有湿着的地方......你是不是还用水冲洗了伤口,随随便便就裹了,根本没好好处理,只是想遮掩一番血腥味?"
杀手有点木木的,习惯性道:“我没事。”
乔茜跳起来锤了他一拳,大声道:“走,快走!回去了我帮你裹伤!”
杀手有些怔怔地瞧着她。
乔茜眉毛一竖,凶巴巴道:“干嘛啊!不会还想说那些狗屁不通的废话吧!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一点红的表情复杂极了,似喜似悲,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就这样无言地瞧着她,乔茜本来还很闹腾,可是突然之间,她也安静了下来,仰着头与他对视,沉默的、复杂的、难言的,同生共死的、生死相隔的。
半晌,热泪从她的眼睛里滚出来。
乔茜“鸣”的一声捂住了眼睛,眼泪自她的指缝里涌出来,她抽泣着叫道:“快给我手帕!快给我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