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宫外,萧高不知站了多久。
阖宫上下谁人不知,他深得陛下的圣庞,还极得荣太后的疼爱。荣太后视他为亲子,像今日这般被荣太后拒之门外,还是头一遭。
宫殿如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冷阳照在那琉璃翠瓦上,金碧辉煌却冰凉无情,恰似这一宫的荣华尊贵,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世间万物,不见半分人间温情。
宫女太监进出忙碌中,皆是低头匆匆,不敢看他一眼。
他在等,等荣太后召见自己。
一炷香过后,北嬷嬷奉命出来传话,对他行礼道:“王爷,太后已经歇下,您改日再来给她请安吧。”
他自知道荣太后没有睡,也知道荣太后为何不愿见自己。
“嬷嬷,母后身子可好?”
“太后的身子还是老样子,王爷不必担心,您请回吧。”
“那劳烦嬷嬷替本王转告母后一句话,稚子无辜,望母后心宽为上。”
北嬷嬷应下,转身回去复命。
掀过珍珠碧玉混穿的珠帘,入目皆是明黄色的华锦,处处彰显着尊贵与奢华。与此间富贵大相径庭的是,身为主子的荣太后不仅衣着简素,且看上去还是出家人的那种居士服。
她跪在蒲团上,闭目敲着木鱼。
北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压着声音道:“娘娘,福王殿下已经离去。”
“他就不应该来。”
“他给娘娘留了一句话,说是稚子无辜,望娘娘心宽为上。”
荣太后闻言,敲木鱼的动作停止,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无悲也无喜,平静到有些吓人。“好一个稚子无辜,如今连他也怨上哀家了。”
“殿下应是无心之语,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哀家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荣太后的语气略显沉痛,“他和陛下都是哀家亲手带大的孩子,曾几何时,他们是何等的懂事听话,何等的与哀家亲近。”
不知从何时起,亲生的儿子与她渐渐疏远。而今抱养而来的儿子也与她离心,连认义女这样的大事都未曾事先与她商议。
他们分明是一个两个的都不再信她,处处防着她。她是他们的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到头来竟然换来这般结果。
“恐怕他一见到那孩子时,就已存了心思,却瞒着哀家。哀家视他为己出,这些年来为他操了多少心,他怕是全都忘了。打小他就跟着他们,或许在他心中,哀家远远比不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们指的是萧彦、萧业,还有颜明月。
北嬷嬷是她的心腹,知晓她所有的事,也最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更能体会她的难过与不容易。
她扶着北嬷嬷的手起身,坐到软榻上。
“有些人生来就是祸端,她们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为她们争抢不休,为她们出生入死不顾一切。”
颜明月像是世间最为销魂蚀骨的藤蔓,将萧家父子几人连在一起,让他们为之颠倒,让他们为之相残。
但究其根源,本身却没有错。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恨不起来。
“哀家一时心软留那孩子一命,只要她远在千里之外,永困内宅之中,是生是死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她若是不进京,那该多好。”
“她已被封为郡主,明日应会进宫谢恩,娘娘要见吗?”
荣太后摇头,“不见。”
半晌,她接着说:“哀家不见她,她就什么也不是,无形无状亦无情。死了也就死了,好比落叶归根,哀家不会有半分难过。倘若见了,她便有了清楚的模样,是个活生生的人,身死之后会出现在哀家的梦中,缠着哀家不放。”
她这些年饱受噩梦失眠之苦,旁人不知具体情形,唯北嬷嬷最是清楚。
“娘娘,您太委屈了。”
“为了陛下,为了大昭,哀家不委屈。哀家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大昭,他们有怨也好,有恨也好,哀家都受着。”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选择做个恶人的那日起,她只能坚持到底。
“桓国公夫人也是个无用的,枉费哀家的提点。”
她哪里知道张氏此时的心情,不亚于被人当头一棒,抑或者是当众扇了一耳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如同云里雾里。
林重影已经接过圣旨,捧在手中。
谢老夫人经事多,再是突发状况也能最快的速度应对。只消一个眼神,白嬷嬷便知她的意思,赶紧上前将一物交给林重影。
东西一入手,林重影就知道是什么,她巧妙地塞给庞统。庞统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将那东西揣进袖子里。
“陛下给郡主的赏赐,奴才已让人送去林家。”
“多谢公公。”
庞统离开后,谢家人围着林重影,恭喜的话儿不断。
大顾氏紧紧拉着林重影的手,一副恍惚又欢喜的模样,“影儿,你现在是郡主了。汉阳郡主,那汉阳城如今是你的封邑,可见福王殿下和陛下对你的抬举。”
林重影虽不知汉阳城在哪个方位,却还是望着京外的方向。她自是知道陛下封她为汉阳郡主的缘由,也知道将汉阳赐给她做封邑的深意。
她拿着圣旨的手,不由得寸寸收紧。
谢老夫人见她面无喜色,神情平静如水,越发觉得满意。暗道这孩子有些荣辱不惊的心境,实在是难得。如此城府心性,才当起得谢家下一任主母的位置。
“李夫人,难为你今日白跑一趟,眼下误会已解,你也该放心了。”
张氏已经回过神来,但心中还是不愿相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堂堂亲王想认义女,为何挑中一个外室女?
“老夫人,我也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生怕谢家有事。无事自然最好,因祸得福更是大喜事。”她怀疑着,难免诸多猜测,却敌不过事情摆在眼前,不得不挤出不太自然的笑模样来,对大顾氏道:“林夫人,我给你道喜了。”
大顾氏不计较她的言不由衷,却计较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李夫人方才不是还以讹传讹,往我家影儿和福王殿下泼脏水,你这声喜我可受不起。”
她暗恨,磨着后槽牙,着笑向林重影道歉。“郡主,先前是我多事,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