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1 / 2)

月黑见风高,子时起霜寒,一层银白一层凉。

昏昏暗暗中,林重影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她仿佛在一片迷雾中,回头不见来路,前面亦没有出口。

这是哪里?

她茫然四顾,左走右走都走不出去。隐隐约约之时,她看到了一片光亮。光亮透进迷雾,一点点地拨开,然后她看到了一间背阴的屋子。仅一眼她便认了出来,这屋子是她醒来是身处的地方,也就是原主在林家所住的那间屋子。

背着阴的地方,常年不见阳光,屋墙的下面长着绿油油的青苔。她急切地绕过墙角,在看到屋前的两个人时,下意识停下脚步。

不知被风雨侵蚀多久的石凳上,坐着清瘦却难掩绝色的女子。女子有些瘦脱相,但仍旧美得惊心动魄。这般我见犹怜的美人,明明瘦得厉害,肚子竟是突兀的隆起。

她知道这女子是延妃。

“这还没入秋,我好像闻到了桂花香。”延妃眉目极其的平和,似在眺望天空,又像是在向往远方。

屋檐下,站着年轻许多的米嬷嬷。

米嬷嬷也朝外望去,眉宇同有向往之色,“江南的桂花,自来开得早一些,算起来比朝安城的桂花提前了足有个把月。”

南北有异,气候不同,花开花落的时间也不同。

“这孩子出生之时,桂花应是开得正盛。不知情深有几重,只愿惊鸿曾照影,她就叫重影吧。”

“这名字好,奴婢记下了。”

延妃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慢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腹中胎儿的胎动,又像是深深嗅着那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桂花香。

“她出生之日,也是我该走之时。我时常犹豫,不知让她来到这世间是对是错,他日艰难困苦,我别无所求,只求她能活着。”

这话是说给米嬷嬷听的。

此后多年,原主的记忆中常听到类似的话。

“姑娘,再忍忍,忍忍日子就能好过了。”

“姑娘,奴婢只想你好好活着。”

林重影更知道,从小到大原主没有过过一次生辰,全因“她”的生辰,亦是自己生母的忌日。生与死一前一后的到来,无人喜,也无人悲。如同早春的第一枝新芽和入秋后的第一片落叶,更是无人在意。

这地方极其的偏僻,前有林老夫人,后有赵氏,林家的下人都将此处视为不详,平日里鲜少有人会来。但林重影知道这样的清静意味着被人遗忘,伴随着孤独和落寞,深深地扎根在年幼的原主心里。

孤立无援的日子,吃不饱也穿不暖,“她”甚至羡慕厨房里的烧火丫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渺小如尘埃,身为亲娘的延妃永远都不会知道。若是知道,或许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从生下来到死都活在艰难困苦之中。

只是对与错,无人能评定。

不知过了多久,延妃扶着肚子想起身。米嬷嬷见之,上前托住她,两人往屋里走时,她突然朝林重影所站的位置看了过来。

林重影忽地一惊,人也跟着睁开眼睛。

一室的幽暗,夜深人静,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分外的清晰。哪怕屋子里烧着上等的炭,裹着软和的锦被,仍有凉意拂过心尖。

当年吕皇后入主后宫没多久,产下皇四子萧尧,萧尧被册立为太子没多久,皇长子萧宸夭折。很多人都说萧宸之死,是吕皇后所为,是以宫中无形势成两派,一派以吕皇后为首,一派以沈贵妃为道。

沈贵妃曾是皇子妃,从皇子府进宫妃嫔几乎全部站在她一边,尤以育有皇三子的荣嫔最为忠心。

荣嫔视沈贵妃为主母,更视二皇子萧彦为少主子。萧彦与颜明月是表姐妹,两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阖宫上下心知肚明,颜明月是未来的二皇子妃。

谁知先帝横刀夺爱,强纳颜明月入宫为妃,致使贵妃大病一场,最后郁郁而终,至此埋下庚午兵变的隐患。

庚午兵变那一日,吕皇后和太子萧尧身死,先帝被萧彦剑指,自那以后身体每况日下,立三皇子萧业为太子,下诏自己驾崩之后颜明月陪葬。

而颜明月没有殉葬,能办到这件事的人只有已登基为帝的三皇子萧业和贵为太后的荣嫔。以他们对贵妃母子的拥护,极有可能将颜明月送到被软禁的萧彦那里。

那么萧彦会是原主的生身父亲吗?

如果这推测是真,为何后来颜明月会出现在林家?

林重影再也睡不着,掀被下床。

外间的根儿听到动静,打着珠帘进来,见她当真醒了,忙道:“姑娘,大公子来了。”

她下意识往窗户处看,雕花窗上糊着淡绿色的绫罗,未有一丝光亮,“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根儿回道。

这个时辰谢玄来找她,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她不加细思,赶紧让根儿去请谢玄进来。

转身披件衣裳的工夫,谢玄已经到了内室。月白色的常服,衬得他是越发的芝兰玉树,灯烛之影无限变化,更将他出尘的五官渲染出几分暖色。

他近前时,林重影闻到淡淡的异味,像是动物家禽身上的气味。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之前去了哪里?”

她的一连三问,听得他唇角微扬。

这女子必是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像是等到夜归的丈夫后的反应,所有迫不及待的追问,暗藏着担心与关切。

他这般想着,眉梢眼角都溢出笑意。

“我刚去过海大人的府上。”

海大人是钦天监的监正,职责是测风雨观天相,推衍国运,听说是个不与朝臣往来,如同世外高人般的存在。

林重影心下琢磨一番,犹疑问道:“难道当年之事,他是知情者?”

谢玄闻言,拉着她的坐下。

“我找他不是因为当年之事,而是为了明日之事。”

明天有什么事?

林重影脑海中瞬间浮起各种各样血腥的场面,小脸无比的严肃,“明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我该怎么做?”

谢玄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其目光之温柔,动作之亲昵,似春风拂大地,艳阳照芳心。

她不知为何,感觉面颊有些热。

很快,热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绷。

“我已有心理准备,你说吧。”

“我去找海大人,是借他养的大雁一用。”

阖京上下皆知,海大人不喜与朝臣走动往来,最喜养些花草鸟兽,府里养的东西有水里游的、地上爬的,还有天上飞的。

这么晚的夜里,他去海府借大雁做什么?

也不怪林重影一时想不到,她本就是穿越者,又没有亲历过别人的婚嫁,哪里知道世家高门下聘礼,打头的就是大雁。所以当她听到谢玄说借大雁是为明日的求娶之用时,她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明日要来我家提亲?”

“正是。”谢玄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中,越发近了些。火光中她面若芙蓉,极妍极美,哪怕是懵懂之状,亦是娇态瑰丽动人心。“我父亲和母亲都会前来,以求我们百年之好。”

“不行!”

她生死难料,已经被迫牵连谢家和王府,稍有不测就会让他们因自己而受天家打压,如何能在这种情形之下答应亲事,完完全全地将他们拖下水。更何况除了谢玄外,其他人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

“你听我说。”

“你别说了。”她努力想挣开谢玄的手,谁料谢玄不仅不放,反而用力一带,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如同这样的拥抱,他们最近好像尤为频繁。

“你的事,我母亲都知道了。她今晚见了我父亲,我父亲也知道。”

男人的气息无比温热,仿佛从耳中直通心脏,让她泛凉的心尖为之一暖,冰冷的血液瞬间流动起来。

“我母亲与你娘是闺中好友,两人曾私下约定过儿女亲事。”

陇阳郡主和延妃居然是好友?

林重影震惊地从他怀中抬头,仰脸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