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影乖巧点头,“我母亲让我来玩。”
“那行,你和他们玩去吧。”一听姐姐都同意的事,顾氏自是不会反对。
徐家两兄妹,一个叫徐听,徐听比谢升年长四岁,今年十六。另一个叫徐安,比谢舜云大一岁半。
少年们争的面红耳赤之时,两个小姑娘光顾着说悄悄话。
“六娘,这就是你说的影表姐,长得也太好看了。”徐安小脸痴痴地,望着林重影。
她声音不小,旁边的徐听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郎红着脸,不敢多看。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好比是画中的仙子,正如书中所说的颜如玉,让人见之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
“听儿,你把先前的再说一遍给你影妹妹听。”徐闻对儿子道。
“影...影妹妹,你..你听好了。”徐听初时因为心跳得厉害,有些结巴,调整过来后恢复正常。“我问的是夫有体,则是人,若无体,是气否?”
“不是。”林重影摇头。
人如果无体,就是死了,什么都不是。
她回答得太快太干脆,让所有人回过神来。
她在众人的注目下,不紧不慢地道:“体是物,无物是非物。气属万物,是物,所以人若无体,不是气。”
“万物生于气,阳气生男子,阴气生女子,有体而为人,无体为何不是气?”徐听问她,在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后,立马移开视线,耳根泛红。
这么深奥的问题,她其实根本回答不上来,所以她的答案是:“无就是无,什么都不是。”
谁知徐闻闻言,一拍桌子,道:“妙啊,妙啊,我当年怎么没想到这个回答!”
他睨着谢清华,哈哈大笑,“你小子当年就是用这招难住了我,我还以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轮到我儿为难你儿,没想到啊,没想到......”
忽然他目光一震,惊呼,“大郎!”
谢及兴高采烈地迎过去,“大哥,大哥,你刚才听到了吗?我们赢了,影姐姐帮我们赢了,影姐姐真厉害。”
“影儿妹妹,我输了。”徐听红着脸认输,始终不太敢看林重影。
影儿妹妹几个字,听得谢玄眸色一沉。
少年清秀温和,彬彬有礼,少女玉色天成,娇美动人,两人年纪相当,如绿叶红花不负韶华,却令他不喜。
他气势一变,最先感知到的人就是谢及。
“大哥,我们赢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他牵着谢及的手,到了席前。
顾氏给他备好座位,自然在他们之列。
他幼年时回临安,同他玩耍的人不是堂弟们,而是谢清华这位小叔,与徐闻也是老相识。
徐闻道:“上回见大郎,还是两年前。想不到再见,大郎已官到少师,真是年少有为啊。”
这样的场面话,哪怕是熟人也还是说上一说,且有来有往。
“承蒙陛下厚爱,为臣者,不拘几品官,当为大昭竭尽自己的心力。”
林重影心下赞叹,难怪这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不光是能力卓然,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应该也拿捏的不错。
从他这番可能是真心也可能是虚伪的话,还有之前那么会给堂弟们做思想工作一事中,为官之道可见一斑。
“影姐姐,我前日从书中看到,说海中有巨兽,其状如岛,其名曰鲸,一日观其头,七日见其尾,真有这么大吗?”谢及挨着林重影,兴奋地问。
小家伙的心中,林重影的地位俨然已超过谢升。若不然这种问题,他第一个问的就是自己的六堂兄。
林重影压低声音,道:“鲸鱼有很多种,便是最大的一种,也没这么大。”
“那到底有多大?"
“约摸十丈吧。”
“你怎么知道?"
这话不仅是谢升问的,还有徐听,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眼见为实,你们将来若有机会亲眼看到,便知我所言不虚。”林重影避重就轻,想就此含糊过去。
但少年心性最是较真,谢升顾不上自己难听的声音,执着追问,“影表姐,你从哪里看到的?是哪本书?可否告知于我?”
这下不止是他们,连另一桌的几人也在等她的回答。
她想了想,道:“我不是在书中看到的,许是年纪很小的时候听人说过。”
话音一落,她听到谢玄对其他人道:“她原本是汉阳人氏,她的父亲早年有太学林郎之称,学识渊博,想来她幼年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
“应是如此。”谢清华道。
这么一来,此事便糊弄过去。
林重影顺势告辞,行礼时用目光对谢玄表达感激之意。
谢玄见之,眼神发沉。
他有种猜测,她说的突然会的那些东西绝非一星半点,而是多到不计其数,包罗万象。因为那些东西,她表面上再乖顺,骨子里都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凉薄。
若是她始终无法心悦于他,他该怎么办?
一出梅竹院,林重影长长松一口气。
将近园子时,发现好些下人在找什么东西。那些人或是趴在草丛中,或是钻进假山里,嘴里还发出“喵喵”的声音。
其中有个人,她认识,正是福儿。
但福儿已不再是福儿,她听到有人叫其冬葵。很显然,福儿已从三等丫环升为二等丫环,连名字都改了。
冬葵看到她,先是一愣,尔后过来见礼。
“影姑娘,三姑娘送给仪姑娘养的瑞雪不见了。”
瑞雪是一个时辰前不见的,据邱嬷嬷说,一个时辰前她看到瑞雪睡着了,便去忙自己的事。谁知等她回头来看,瑞雪却不在原来的地方睡着。
屋里屋外一通找,也没找到瑞雪,想着应是趁人不注意时跑出院子,这才发动人出来找。
林重影思忖一二,和根儿帮着一起找。
找了大概一刻多钟,远处有人高喊,说是找到了。然后她看到所有人围过去,不知那人说了什么,众人跟着离去。
她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对根儿道:“我们去看看。”
从园子到来乐院,距离并不算近,一路紧走慢走的,还未近时便看到院子外围了不少下人。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隐约能听到“找到了“死了”的话。
死这个字,无论何时听来都透着一股寒气。
哪怕事不关己,依然让人心惊肉跳。
院子里,人也不少。
谢家的下人和林家的下人们站在外面,屋子里传出魏氏质问的声音。
“好好的猫,怎么就死了呢?”
“谁知道啊,许是好端端的发了病。”赵氏接着解释,“表姐,你没养过这些玩意儿,不知道它们的习性。这些猫啊狗啊的大多有些灵性,自知大限将至,多半那个角落里等死。”
“这猫是宁儿的宝贝,若不是念在仪儿有病的份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借出来的。”魏氏的语起,听起来沉重又惋惜。
“都怪这偷懒的奴才,也太不尽心了,我定会好好罚她,但猫死不能复生,表姨母,我们也不想的,只能说这猫福薄。”
这是林有仪的声音。
福薄和命不好一样,仿佛在有些人的口中,便能解释和掩盖所有的不堪和罪恶。
林重影脚步下意识加快,迈过门槛。
屋内,气氛凝重。
邱嬷嬷跪在地上,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谢舜宁低着头蹲在地上,地上是一团死白。
那白猫眼睛和嘴巴都张着,原本蓝宝石般的眼睛蒙着灰气,再无生前的光彩。它的身体已硬,应是死去多时。
林有仪躲在赵氏身后,又道:“这猫和人的命一样,有的福厚有的福薄。宁妹妹,我娘说的没错,你的猫可能有隐疾,不知为何犯了病……………”
“你胡说!”谢舜宁猛地抬头,泛红的眼睛里压抑着浓浓的恨意。
她是难产死的,死前遭受的痛苦和折磨只有她知道。那么多的血,折骨剥皮般的痛,还有她那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世间的孩儿………………
强烈的悲愤在交织着,理智渐渐被恨意吞噬,疯狂的念头占据着她。她怒吼着:“我的瑞雪好好的,它没有病,是你害死了它,我要……………”
林重影意识到她的不对,赶紧上前,用惊呼压制她没能说出口的话,“瑞雪,瑞雪这是怎么了?”
她红着眼,复杂地看着林重影,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林重影蹲下,握住她抖的厉害的手,一字一字道:“三表姐,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