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关上门说话,自是少了许多避讳。
谢舜宁点头,道:“母亲这般安排,再是妥当不过。四哥年纪还轻,这回不中,也能积攒些许经验,下回必定能中。”
魏氏闻言,愣了一下。
她以为女儿会安慰她,说自己的四哥这次一定会中,没想到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着比前更懂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父亲问过你大伯,你大伯说你四哥还是微显不足,此次下场中与不中各半。”
谢和参加乡试,随行陪同的就是谢清明。谢清明自己未曾科举,大儿子也与此无缘,所以对二儿子参加乡试一事十分重视。
“幸好你父亲这些天不在家中,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林家这门亲事,几乎都是魏氏的主意。
魏氏为给儿子说亲,东比西看的没少费心神,好不容易定下这门亲事,原本还以为诸事顺利,只等成亲,哪成想一波三折。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退亲,很多事少不了推波助澜。如今这般局面,委实是越闹越难看,虽说当婆母的谢老夫人没说什么,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祖母将学家之权交给我时,就说过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不多加干涉。她如此信任于我,我却让她失望了。还有你二哥...你二哥嘴上不说,我知道他心里必是埋怨我的。”
听到提到谢问,谢舜宁眼底划过一抹恨意。
那恨意来得快,去的也快,瞬间消失不见,连近在咫尺的魏氏都没看到。
“二哥若是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日后如何能打理家里的那些产业。母亲,你和父亲对二哥太过包容宠爱,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魏氏闻言,又是一愣。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着眉看了女儿一眼。“你二哥最疼你,若是知道你提前回来,肯定欢喜。”
谢舜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魏氏越发觉得不对。
问儿最终宁儿,平日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儿,兄妹俩瞧着一个冷一个暖的,但关系一向亲近。
但女儿这次回来,一句也没提过自己的二哥。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
谢舜宁垂下眼眸,“母亲,我无事,我就是最近在京中听到许多事,想到二哥往常的样子,有些担心罢了。”
原来是这样。
魏氏暗道自己想多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二哥性子随和,不喜与人红脸。你父亲也说过,他行事不够果决,还得多历练才行。”
“父亲疼爱二哥,未必狠得下心来。依我看,二哥也不怕父亲,反倒怕大哥。”
“你二哥和四哥都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将来还得靠他们才能在婆家抬头。虽说你大哥最是能干,但毕竟隔着一层......”
“母亲,我并不觉得大哥和我隔着一层。”
“母亲知道你自小亲近你大哥,你大哥日后也定会护着你。只是有些事还得是娘家的嫡亲兄长才行,你二哥日后打理族中产业,总能多照顾你一些,事事给你撑腰。”
谢舜宁听到这话,呼吸莫名急促。
她突然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夜色如晦,哪怕被灯火映照着依然看不真切,如同她的脸色。
给她撑腰?
是那种在自己妹妹死后,同妹夫把酒言欢直到酩酊大醉,让居心叵测之人有可趁之机,爬上妹夫床的那种撑腰吗?
黑暗的天际中,一抹小黑影从儒园上空飞过,落在莫扰居的窗上。
“咕咕”
灰白相间的信鸽发出叫唤声,卫今疾步过来,取下鸽腿上的信,娴熟地给它喂了一把黍米,将信呈到谢玄面前。
绢纱笼罩的灯光,黄且暖。
男人面似玉,眉眼比之平日的清冷,多了些许的柔和。微垂着眸,眼尾形成绝佳的弧度,如月钩般完美。
他俯首于桌案前,笔下劲逸如风,字迹慢慢在宣纸上显现。
上书:母亲大人尊前。
很显然,这封信是写给陇阳郡主的。
搁了笔后,他将卫今呈上的信展开,扫了一眼,再递给卫今。
卫今看过之后,挑了挑眉,道:“秦家如今和大皇子走的近,倒是越发的脸大了。上回秦二求娶不成,我还当他会就此作罢,不成想秦二公子骁勇,居然当众示爱李大姑娘。”
李大姑娘便是桓国公府的嫡长女李蓁。
“李大姑娘也是个勇的,竟回他说自己已有心悦之人。”
说到这,卫今的神情中带出几分揶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郎君。
京中那些青年才俊,以及世家公子中,顶数他家郎君最为出色。李大姑娘倾心他家郎君之事,算不上什么秘密,连小七郎都知道。
“郎君,属下瞧着放眼整个朝安城,再也没有比李大姑娘更适合你的人。若是你想成亲,她倒是个极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当即接收到自家郎君让他闭嘴的冷眼。
谢玄目光微下,睨着他衣摆处的绣竹。
“郎君,不是我非要穿的,实在是我找共就两身新衣,不穿这身就没得穿了。”他捂着衣摆,装可怜。
猛汉示弱,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丝毫不惧谢玄的冷眼,打着马虎眼,含糊一句,“等针线房做好新衣,我立马不穿了。我记着郎君你不是也有件衣服破了,这都送过去好几天了吧,还没补好吗?”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我这件衣服送去的第二天就补好了,郎君你那件破的口子也不算大,按说不应该啊。”
他不无好笑想着,若是朝安城的那些贵女们知道郎君为了一件衣服,打翻了醋缸子不说,还故意划破衣服让人补,不知是什么反应。
所以说这上赶着不是买卖,想不到他家郎君,堂堂的少师大人也有今天!
“要不我去催一催?"
这哪里是要去催啊,分明是想看好戏。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谢玄焉能看不出自己的属下在想什么。
那个女人说以后一定会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为了这句话,他也得耐着性子等。
若是胆敢骗他…………
他眸色一沉,道:“不必了,让她慢慢补,我不急。
郎君不急,他急啊。
卫今抓心挠肝地想着,郎君向来行事果断,这次为何如此拖泥带水的。分明是对那影姑娘动了心,却如此迂回。
这时院子外有人敲门,他“嗖”地一下子出去。
根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被布严严实实包好的衣服,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等到他一出来,立马将衣服递过去。
不等他说什么,急忙告辞。
他将人叫住,问:“你家姑娘没什么话吗?”
根儿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家姑娘什么也没说。”
说完,小跑着离开。
卫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道自己不就是隔了一日清理胡茬,有这么吓人吗?再说这黑灯瞎火的,那丫头应该没看清楚吧。
他捧着衣服一转身,差点撞到人。
“郎君,一件衣服而已,你何必......”
“闭嘴!”
谢玄接过衣服,径直进屋。
卫今想跟着去自家郎君的房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只好摸着鼻子等在外面。
房间内,谢玄满怀期待地打开包袱,翻开叠好的衣服,一眼就看衣袖上的刺绣。
赫然是一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