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顾氏早已起,正等着林重影一起用饭。
兰香阵阵,晨光大好,吃着精致可口的饭菜,打眼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还有一身的锦衣华服,她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今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
“怎么?有心事?”大顾氏问她。
她摇头,“就是觉得自己幸运。”
大顾氏笑道:“你外祖母曾经对我说过,她说人的命数皆是天定。该吃的苦不会少,该来的福气也挡不住。”
自从那件事过后,顾母这些年确实顺心。一则完全掌控内宅,二则女儿皆已出嫁,三则儿子也已长成。
唯有一事多年愧疚,那便是长女不能生养。
“过去我没孩子,明里暗里的闲话听过不少。好在你父亲背负了名声,倒让我落了个清静。如今我有了你,你又是个懂事通透的,我便想着,这或许也是我的命数,该来的终究会来。”
“得遇母亲和父亲这样的父母,何尝不是我命数和福气。”
大顾氏闻言,直笑得花枝乱颤。
她一双眼睛长得好,干干净净极显年轻。这般笑着,仿佛是天真烂漫的闺中少女,不知世间愁滋味。
饭后,母女俩没出门。
一个看书,一个补衣服。
林重影比量着衣袖上的破口子,一边捻着线。这衣服是白色的,色淡而料子上等,口子不算长,断口处飞着丝。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穿线下针。
大顾氏的心思并不在书上,不时挑着眼尾瞄过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琉璃刻漏中的沙慢慢变少。一派岁月静好的气氛中,仿佛时光都化为无形。飞针走线的不断穿引,绣花渐有雏形。
“你这绣的是……………”
大顾氏的话还没说完,根儿从外面进来。
根儿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因着走得急,额头上还有细汗。
“姑娘,嬷嬷不见了。”
林重影闻言,不以为意地道:“我见她精神不好,让她下去歇息了。”
“奴婢方才去看过,嬷嬷不在房间里。铃铛姐姐说,她看到嬷嬷出了门。奴婢沿路去找,有人说看到嬷嬷去了来乐院。”
铃铛是大顾氏手底下的人。
一听米嬷嬷去了来乐院,林重影心里一个“咯噔。”当即放下手中的绣活,带着根儿直奔来乐院。
原本大顾氏要跟着,她没让。
有些事还得她自己面对,若解决不了再求人。否则事事依靠别人,别人再是同情怜悯她,日子一长也会觉得她麻烦。
到了来乐院一问,说是米嬷嬷已经走了。
近人还是那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没什么表情,看人时眼睛都快斜上天。经过她身边时,林重影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的脸有些红肿,像是被人狠狠扇过。
邱嬷嬷凉凉地来了一句,“昨儿个二夫人过来,这没眼色的东西都没看见,合该挨打。
林重影瞬间了然。
魏氏必是不让人通报,而近人挨打,不过是赵氏的迁怒。
她若有所思地睨了邱嬷嬷一眼,面上不动声色。
邱嬷嬷扯着嗓子,喊道:“夫人,大姑娘,四姑娘来了。”
赵氏和林有仪正在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瞧着气色都不错。看到林重影不请自来,变脸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不等她们发作,林重影直接质问,“母亲有什么事直接问我,为何背着我找我身边的人?”
“你...你好生没有规矩,你再是过继出去,也不能这么和我说话。”
“原来母亲还知道我已经过继出去。那母亲应该还记得,父亲已当众亲口让嬷嬷以后跟着我,虽说她的身契还没拿到,但她已不再是林家的下人。”
赵氏咬着后槽牙,磨了磨。
“我没找她,是她懂礼数,知道自己还是林家的下人,主动来给我请安的。”
林重影压根不信,她不信米嬷嬷是自己来的。
“母亲,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曾说过,你们若是敢动我嬷嬷,我什么都豁得出去。以前我不怕你们,现在我更不怕。”
“我娘都说了,是她自己来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在林有仪眼里,林重影就是她的仇人。“你真当我们怕了你不成?我告诉你,你少得意,你………………”
“仪儿,休要同她废话。”赵氏轻哼一声,“你不认我这个母亲,往后就别来了。”
林重影闻言,不喜,反忧。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位前嫡母居然主动和划清界限,必有后招。她担心米嬷嬷,眼下没工夫同她们掰扯,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后,疾步出了屋子。
沿路往回找,并没有找到人。
等回到寻芳院一问,米嬷嬷还没回来。
大顾氏听到消息,连忙将自己的人都派出去找,找了一圈都说没看到人,却是得到了相关线索。
后门那边的下人说,有人看到米嬷嬷独自出了府。
林重影大急,急忙去问那人,那人说她见米嬷嬷脸色不好,走路也不太稳,便多嘴问了一句。米嬷嬷告诉她,说自己得了自家夫人的吩咐,出去办点事。
大顾氏也觉得事情不对,但人已出了府,那找人便没那么容易。她安慰林重影,然后去禀报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思索一会儿,派人去找。
天光渐暗时,找人的回府。
林重影一直在等消息,听到人回府,迎了出去。
谢老夫人和大顾氏见之,皆在心里暗道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的。
出去几个人,回来还是几个人,他们并没有将米嬷嬷带回,只带回一双鞋子。鞋子是在明湖边上找到的,有人看到米嬷嬷曾在水边徘徊。
米嬷嬷走路的姿势同别人不一样,因成日踮着脚走路,鞋底前面磨得厉害,后跟反倒完好无损。
林重影一眼认出,那就是米嬷嬷的鞋子。
十里明湖水连天,入夜后往来画舫,灯火阑珊。
水面宽阔,无处阻风。凉风裹挟着水气,扑在脸上全是潮湿,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水气,还是泪光。
林重影临水而立,立在那路人所说的米嬷嬷曾经徘徊的地方。
那个林老夫人临死之前,到底和赵氏说了什么?
赵氏一定是下达了林老夫人的交待,米嬷嬷不想害她,又不能违主子遗命,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谢玄说,米嬷嬷以前是暗人,暗人虽在暗处,但不是一般人。她望着幽静的湖水,脑子里全是米嬷嬷站在水中的样子。
倘若真让她选,她宁愿米嬷嬷是假死脱身。
“影儿,回去吧,明日我再派人出来找。”大顾氏站在她身后,一脸心疼与担忧,不忍说出残忍的话来。
风吹起她的发,飞舞的发丝打在她脸上,她仿佛一无所觉。
湖光混着灯火映照着她的脸,朦胧中自有潋滟,与水中的光影交相辉映,恰似一江春水泛桃花。
夜游的几位华服男子见之,皆露出惊艳之色。
“这是哪家的姑娘?”有人欲走近,却被抱着剑的高大侍卫拦住。
那人悻悻然,心知不好惹。
“若说临安城的姑娘,还没有我不认识的,便是谢二公子那位蒙着脸的未婚妻,我都一睹过真容。”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追问,“我听说谢二公子曾吹嘘,他日后将有一美妾,堪比月中仙子,可有此事?”
“他是说过这话,听说正是因为他那未婚妻破了相,他未来的岳家提出陪嫁庶女...啊,你...你们做什么?”
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黑衣人,将这几位公子提溜着到了水边,不顾他们的惊呼喊叫,一股脑按进水里。
如此反复好几次,他们大受惊吓,又喝饱了水,一个个像落水的狗。
还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人胆子大些,出身应该也更好些,这个时候还有底气叫嚣,“你们是什么?竟然敢这么对我......”
“祸从口出,我家公子好心好意,请几位洗洗嘴。”
“我可是城守大人的外甥,你家公子是什么东西...嗯.....”
他又被按进水里,反复好几次。再次被提溜起来后,他更显狼狈,底气已经无法支撑内心的惊骇,濒死的感觉让他全身发软。
“方才的话,若是你们敢再传,那就不是洗嘴这么简单。我家公子说了,日后但凡有人提及此事,皆算在你们头上,望你们好自为之。”
“你家公子到底是谁?”他上下牙齿打着颤,下意识抬头望去。但见视线之中,有人睥睨着,皎朗如天边明月,飘逸似神子临世。“你是?”
“谢家,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