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1 / 2)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不说是谢家的主子们,便是随行的下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任是谁家当父亲的说破天去,也没有糊涂到不认识自己的女儿,更不可能混账到如此轻浮地称呼自己的女儿为美人儿。

魏氏的脸已变,很是难看。这种难看不止是难看,还有肉眼可见的难堪,自己打自己脸的那种。

她皱着眉,看向赵氏。

赵氏讪讪然,道:“表姐莫怪,他呀,最是不操心内宅的事,家里几个孩子也鲜少过问,又有些日子没见四丫头,一时没认出来而已。”

“夫人此言差矣。”林昴摇着扇子,一派风流倜傥,“为夫我不是没认出来,而是压根没见过这孩子。夫人哪,这些年难为你了,一个人操持内宅,从不让我多管,独自将孩子养到这么大,真不愧是我的贤妻。”

竟然是从未见过!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怀疑的目光一时看看他,一时又看看赵氏。当家主母把持内宅的不少,却也没听过不让庶女见自己父亲的道理。还有这当爹的,再是心大不管事,也不至于完全撒手不管自己的子女。

但林重影知道他没说谎,因为原主也没有见过他。

米嬷嬷说他不管后宅之事,原来是彻彻底底的不管。同在屋檐下,并不是相隔两地,却能十几年没打过照面。

普天之下,还有这样的父女吗?

这样的生父,别说是指望了,比陌生人还不如。

然而或许在赵氏看来,很是中意不管后宅事务的丈夫,面对不少怀疑的目光,她还能脸上泛起几许羞意,嗔道:“老爷,外人面前,你这么夸我作甚。

又对魏氏说:“还是临安的水米养人,四丫头瞧着胖了些。便是我这个当母亲,方才也有些不太敢认。”

这话倒是实话。

原主常年吃不好穿不好的,身子很是瘦弱。到了谢家后,没有捧高踩低的下人,没有苛刻的嫡母,更没有做不完的绣活,林重影确实养了一些肉。

更大的区别,当然不止是外表,还有一个人的气质。她再是循着原主的性子以怯弱示人,骨子里有些东西无法改变。

“母亲有所不知,四妹妹这些日子性子确实变了些,我瞧着胆子也大了不少。”林有仪适时插话,听着似没什么意思,但往深里一想大有玄机。

知女莫若母,赵氏立马察觉出什么来。她拉着女儿的手,心疼不已。“你这个当大姐的,想来是没少操心。你看你,倒是瘦了许多。”

庶女胖了,嫡女却瘦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味道。

林有仪端着名门淑女温婉的姿态,道:“母亲不必担心,表姨母待我很好,吃穿用度都是比着宁妹妹来。我是离家有些日子,思念父亲母亲,这才清减了些。”

她说的宁妹妹是魏氏嫡亲的女儿谢舜宁,谢舜宁如今不在临安,正在朝安城的外祖家中。

说起来,这也是魏氏的私心。

魏氏远嫁临安,却想着让女儿嫁回朝安城,她与桓国公夫人是手帕交,这些年一直互通有无。两人也有意结为儿女亲家,彼此心照不宣。但她与桓国公夫人心思不一,她意在对方的长子,也就是国公府的世子,而桓国公夫人则是为自己的次子

打算。

她生养了三个孩子,自是巴不得每一个都好。不管是两个儿子,还是唯一的女儿,她都百般谋划,却没想到重重考虑之下为长子定下的亲事,竟然如此让人头大。

当着众人的面,场面话还是要说。

“仪儿懂事,这些日子帮了我不少忙。”

“表姐,不是我自夸,我家仪儿打小聪慧,小小年纪就能帮着我管家。”听到女儿被未来的婆婆夸奖,赵氏心中欢喜,顺着竿子往上爬,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不管是看账还是人情往来,她自幼就跟着我学,行起事来有模有样。你有些事不想操心,尽管让她去做,必定替你料理得漂漂亮亮。”

魏氏笑了笑,没接这话,反倒是下意识瞟了林重影一眼。

林重影低着头,像一个局外人。

如此一通打岔,倒是将之前的尴尬含糊了过去。

一大群人在门外也不是个事儿,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她按下心中百般纠结,笑着将人往府里面请。

赵氏紧随在她身边,含着胸与她说着话。

哪怕是定了亲,谁占主导,谁上赶着一目了然。为保亲事而愿意陪嫁庶女,光凭这一点,赵氏的腰竿就挺不直。

一行人直奔宝安堂,谢老夫人早已等候在厅堂,还有大房一家。

初见谢玄,林昴又语出惊人,“神玉为骨美少年,凌云之气贵公子,大贤这般相貌,当真是人间哪得几回见。”

这句人间哪得几回见,众人都觉耳熟。先前他赞叹自己的女儿长得好看时,好像也说了同样的话,顿时一个个表情怪异。

谢老夫人倒是很高兴,她不知门口发生之事,听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孙子被夸,自是无比受用。

礼尚往来,你夸了我的大孙子,那么我也要夸夸你家的孩子。林有仪和林重影两姐妹应跟前,她夸她们懂事。

“你家大郎是个成器的,我在临安都有所耳闻。听说他拜在郭先生名下,在太学颇有名气,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当初林谢两家议亲,方方面面都有所考虑,其中的一环也包括林家下一代家主,即林大公子林绍。

赵氏和林有听到谢老夫人这一夸,皆是与有荣焉。

谢家的小辈们一一上前见礼,林昴看到谢问,忽地眼睛一亮,所有人都以为他又夸什么人间哪得几回见的话,却不想他的目光落在谢问腰间玉佩坠着的铃铛上。

那铃铛质地为玉,形状如花,很是精巧雅致。

“二贤侄这铃铛瞧着眼熟,莫不是临安城同汉阳一样,各家楼里也给贵客们发放摘花铃?”

谢问一手捂住铃铛,白净的面庞瞬间通红,“表姨父定是看错了,我这就是普通的铃铛,一时兴起挂着好玩。”

林昴“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没再继续追问。

其他人也识趣,不会没有眼色地没事找事。然而小孩子们可不懂这些,还当那摘花铃真是谢问因为好玩才挂的。

谢及从后面挤过来,“二哥,我也要,我也要像二哥一样挂个小铃铛。”

谢玄一个伸手,将他拎了过来,“小七,不得无礼。”

“大哥,我没有无礼,我也觉得好玩,你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小铃铛,我让我娘也给我弄一个。”

这下谢家人的表情就微妙了。

所谓的摘花铃,是花楼里的老鸨们为了留住贵客的手段。凭着此铃铛,可翻楼里任何一位姑娘的牌子。这股风气从朝安城吹出来,不仅传到了汉阳,也传到了临安。

林昴能说出这个东西,应该没少去花楼。而谢问有这个东西,大抵也是花楼的常客。

“不就是铃铛吗?娘给你买一堆,到时候你挂满腰间,好不好?”陆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示意谢玄将他放开。

谢玄手一松,谢及就立马滚到自己母亲身边。也不知陆氏和他说了什么,他小脑袋点啊点,到底没再说要小铃铛的事。

林重影不知这摘花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从楼里二字,以及众人的表情,她不难猜出它的来处和作用。

林谢两家这门亲事,还真是缘分,翁婿二人竟然有同样的爱好。她似不经间看去,不巧林昴也望过来。

她以为这个父亲没见过她,又称呼她为美人儿,看她的眼神应该陌生而新奇,却不想对上的是复杂的目光,且似乎还有一丝潮气。

很快,林昴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桃花扇一派潇洒随性,十足十玩世不恭的老公子哥儿,仿佛先前那有着淡淡湿意的复杂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这一番寒暄后,谢老夫人约摸是觉出林昴的不对来,难免心生疑惑,她用眼神询问自己的长子。

当年谢清阳以状元之名出仕时,林昴还在京中求学。因着谢太傅曾指点过林昴,与那时也在朝安城的谢清阳和谢清澄兄弟俩也算是认识。

面对母亲的疑惑,谢清阳摇了摇头,他也不知当年被父亲看好的林昴为何变成今天这般样子,但林昴自己却浑然不觉,正拍着谢问的肩膀,如遇知己般,“我这次来临安,少不得要叨扰。听说临安城十里明湖水满天,柳浪莺啼夜夜歌,到时候还

请二贤侄带我在临安城好好逛一逛。”

谢问自是应下,笑容有些勉强。

他暗自后悔一时大意,竟忘了这茬,没能提前将铃铛解下收起。如今让未来的丈人看破,羞恼之余又有几分庆幸,庆幸将来的岳父是同道中人。

魏氏却是怒其不争,心下埋怨儿子不给自己长脸,原本是她挑剔林家,这般一来林家对他们也有了说道。她挤着不太自然的笑,问赵氏,“莹娘,林举人是不是饮了酒?”

莹娘是赵氏的美名。

她称呼林昴为举人,是因为林昴有举人功名在身。

赵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道:“表姐莫要见怪,他自来就是洒脱之人,因着没有入朝为官,言行也就无拘了些。何况男人们应酬多,偶尔出去喝个酒什么的,不值当大惊小怪。”

魏氏心想,自家夫君也没有入仕,却也不会这般无拘。她原本对林昴对印象不错,想着他后来虽说没有入住,还传出风流的名声,应该也是大差不差。

哪成想时隔多年再见,他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如今再琢磨这门亲事,还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妥当。

“老夫人看着,比上回见到气色更好了些。”赵氏赶紧找话说,对着谢老夫人好一通恭维。“若说有福气,谁能比得了老夫人您。您教养有方,儿孙一个比一个出色,瞧着这几个花骨朵似的姑娘,我看着都欢喜。”

她忙命人取来见面礼,谢家的公子姑娘们都有。

但开头就让她有些犯难,因为送礼也得有顺序,第一个就是谢玄。谢玄明明是个晚辈,可能是年少成名,又已出仕,瞧着性子冷清,她竟有些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