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季私下求见程明显,说明求亲之意,裴季其实是程明显的老部下了,二人共事多年,裴季人品能耐,程明显心底是有数的,家世门第也没的说,问过女儿之意,便应了婚事。
接下来便是下聘请期,程家的意思是明年开春再嫁过去,怎奈明年是无春年,全京城的婚事皆扎在年前举行,两家也不例外,请过钦天监看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婚期十分紧张,程家开始紧锣密鼓准备,定亲那一日,三姐妹齐聚程家,彼时程亦安
小腹已明显隆起,到了能吃能睡的时候。
陆栩生在前线也十分吃紧,毕竟是高原作战,大晋将士水土不服,战况胶着,可三位主帅谁也不退缩,前赴后继从卫所调兵涌去车汗,大晋和北齐将士在车汗国都下打得难舍难分,幸在陆生的偏军及时赶到,抄了北齐后路,北齐大军溃散,沿着
天山一带逃窜。
而负责北齐断后的恰恰是北齐南安郡王的一位对手,南安郡王在前线打得正投入,援军掉了链子,让他的功勋毁于一旦,他气得暴跳如雷,遣人去北齐皇帝处告状,北齐皇帝自然安抚一番南安郡王,惩处了那位羽林卫大将,车汗国的胜利果实
被陆栩生独吞。
只是这位羽林卫大将军也不是等闲人物,回京被“审讯”时,密见皇帝,觉着南安郡王有些不同寻常,皇帝问他有何不同,大将军又说不上来,北齐皇帝露出深思。
南安郡王是一位难得的帅才,擅长领兵作战,皇帝面上把他当剑使,心里其实一直是忌惮的,当年南康王风头盖过这位皇帝,皇帝对南康王府一脉并没有表面那么信任,下令严密监视南安郡王。
如此陆栩生把控了车汗国,重兵压在车汗国都之下,车汗国才晓得这是引狼入室,又是一番激烈的争斗,最终车汗国决意向大晋称臣纳贡,至于如何辖制车汗国,陆生不可能独自拿主意,又回了一趟京城。
彼时已是十一月中旬,今年程家的亚岁宴程亦安没去,大雪压城,她又挺着肚子,无论如何不敢出门,人没过去,程家却是送了好几大车子礼来,她与陆生的库房都塞不下去了,于是程亦安对着半夜赶回京的男人说,
“咱们也搬去程家边上住吧。”
她现在可羡慕死长姐了,那装季这段时日将宅子修得漂漂亮亮,园林设计还悄悄问过长姐的意思,长姐打个哈欠就能回娘家。
这可就为难陆栩生了,“别急,赶明咱们也修个池子,给你泡浴。”
他与裴季不同,裴季是文官,他可是武将出身,虽如今走了文官路子,背后站着的是边关几十万大军,他跟程家住一块,皇帝和宁王该夜不能寐了。
程亦安当然也没指望陆生答应,但并不妨碍怀孕的女人使使小性子,她推开陆生,转过身搂着肚子,开始碎碎念,
“长姐婚事定下那日,我回了程家,你猜我祖母怎么说,她老人家说,长姐尘埃落定嫁在隔壁,那是一点心都不用操。二姐身旁没有婆婆公公,二姐夫又是个把耳朵,日子舒心顺畅,她老人家也不担心,如今就我...夫君嘛,整日征战沙场,命悬
一线,我时常独守空房,婆婆呢,又不是个省事的,屁股歪去王家,我在陆家一日,她老人家就担心一日,我爹爹那么厉害的人物,我祖母最疼他了,你猜怎么着,就因为我的事,我祖母将我爹爹数落一顿,我爹爹愣是一声不吭!”
难怪今日回朝,岳父不拿正眼瞧他。
陆栩生听着她委屈的腔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安安…………”
他从身后靠过来,看着那圆滚滚的肚子想去抱又不敢。
“这么说我又被比下去了?”
做程家的女婿可真难。
程亦安笑眼凝睇他,
“可不是,你又被比下去了。”
陆栩生扶额,这比吏部官吏考核还难呢。
程亦安见他前所未有挫败,决心不逗他了,牵着他衣角,“来,来瞧瞧咱们的孩儿。”
陆栩生顺着她小心翼翼覆去她肚皮处,问她,“孩子胎动了吗?”
程亦安静静等着,“动了呀,你没觉察到?”
陆栩生摇头,“没有。”
“你先松开手,”
陆栩生放开。
孩子明显在她肚子里滚了一下,“动了动了,快来!”
可惜陆栩生一搁上去,孩子立马没了动静。
程亦安同情看着陆栩生,“孩儿不认你呢。”
陆栩生哭笑不得,“这是怨爹爹没陪孩子娘。”
翌日早朝,三品以上官吏齐聚奉天殿商议车汗称臣一事,如何有效掌控车汗成了重中之重,水源拿回来,这是一件格外值得称颂的事,没了车汗,北齐再也无法携车汗挟制大晋西北,大晋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满朝文武欢欣鼓舞,至于管辖,
有文臣提出管辖成本太高,适当威慑,让车汗每年纳贡便可,陆生不同意,
“必须驻军,不驻军一切功夫皆是白费!”
宁王支持他的提议,
“父皇,儿臣认为设驻车汗大臣一人,总揽车汗事宜,三年一轮换,依照中原官职设立衙门,每三名官员中有一名中原人,此外将车汗将士整编入我大晋士兵中,实行驻兵轮防,彻底将车汗纳入我大晋管辖之下。”
“臣附议。”程明昱第一个站出来赞同。
首辅发话,底下反对的声音就少了。
“那么车汗境内的那个佛王怎么办?”
这也是皇帝忧心之处,车汗信奉佛教,境内皇权与佛权并行,佛王有权干涉朝政,车汗百姓对佛王的信仰胜过皇帝,那些佛王动辄呼风唤雨,一声令下可是比圣旨还灵验,所以车汗国的陛下备受掣肘,这一次才落个被人蚕食的恶果。
这才是车汗境内最大的隐患。
皇帝不想重蹈覆辙。
这就到了程明显擅长的领域,他执笏板而出,“臣倒是有个主意。”
“程公请说。”
程明昱道,“推恩!”
“车汗的佛王之所以能挟持百姓,是因为这些佛王背后站着豪强大族,豪强大族通过控制佛王来插手朝政,咱们大晋入驻后,一定要杜绝此事发生。”
“如何杜绝,臣想了个法子,臣曾去过车汗,走访过当地不少百姓,如果臣没记错,车汗原先并不只一个佛王,后来一名佛王利用豪强支持整合了境内佛派势力,一家独大,方至今日之局面。”
“臣以为,可实行推恩,朝廷下令将佛王座下八大弟子均册封为小佛王,让他们各自领一派势力,传播佛法,等眼下这名佛王离世后,八大弟子升为大佛王,其座下弟子继续分为小佛王,谁不愿意被朝廷册封?届时这些所谓佛王只会想方设法与
朝廷取得联系,争取朝廷支持,他们内部争权夺利,朝廷便可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久而久之,那些佛王势力一分再分,到最终便如大晋一般遍地是佛寺,那些所谓佛王也不过是一名寻常的住持罢了。”
“妙计,就这么办!”
决议已定,接下来关于人选及钦定细则又有好一通忙活,那些是朝廷的事,陆生不管,他麾下将士打了胜仗,身为主帅得给他们谋福利,这里头便出了个岔子,那日四川总督帅兵攻打车汗国都,当时对方殊死抵抗,城墙难破,四川总督一咬
牙许诺,杀敌十人者,赏一百金,这里的一百金,便是一百斤铜,折合银子有足足三十两,战后名单汇总有两千人满足条件,算下来得六万两白银。
原本战士得胜,朝廷便有恩赏,额外再添这六万两白银,便有些出格了。
四川总督头大,在陆栩生回京前便负荆请罪,苦笑不已,
“我也没料到战士们那般奋勇,有足足两千人满足要求,多出这么多银子,朝廷能答应吗?”
疆场主帅切忌言而无信,陆栩生明白这个道理,“你别急,这事我替你兜着。”
四川总督重重朝他拱手,“多谢阁老。”
陆栩生回京后便来料理此事,拿着兵部一大摞开销账单来国库报账,户部尚书郑尚和批了这张账目,陆生便径直来找程亦彦,户部下辖户部,金部,度支,仓部等衙门,而其中度支便归程亦彦管,度支衙门在户部最里面一个院子,银库就在
后院的地窖,平日重兵把守,等闲人物进不去。
陆栩生进了正堂,便见程亦彦端坐上首,正在批阅账目,他远远地便施了一礼,
“大舅子,别来无恙。”
一听这声“大舅子”,程亦彦提了个心眼,他朝陆栩生抬眸看来,严肃道,
“陆国公,衙门内不讲姻亲故旧,这里没有大舅子。”言罢程亦彦起身,朝陆栩生施礼,
“倒是下官,要给陆国公施礼,陆国公安好。”
陆栩生慌忙避开,“燕宁兄,你这是折煞我也,你那妹妹你知道的,平日里二哥哥长二哥哥短,将你看得比我这位夫婿还重,我受你的礼,回去怕是要讨骂。”
程亦彦眯起眼打量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到底卖的哪门关子?”
陆栩生哂笑,将账目递过去,“没别的,军费开支,烦请燕宁兄给勾签了吧?”
程亦彦接过一字一句认真翻看,程亦彦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段时日兵部每一项预算均要从内阁过,最后汇总到他这里,什么名目有,什么名目没有,他门儿清,很快就在一对杂乱的账目中,指出那六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