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1 / 2)

荣婚(重生) 希昀 6207 字 4天前

程亦安已走远。

老仆回到门口,从格栅窗往里望了一眼,程明显还坐着没动。

见他伸出手好像是在寻茶,老仆赶忙推门进去,打算给他重新斟一壶过来。

程明昱却已扶住方才那一盏茶,就着剩下的那半盏茶水, 灌入嘴中。

冰冰凉凉的茶水顺着滚烫的喉咙滑入腹腔,身子一下子凉透了。

人也渐渐冷静,清醒。

安安说的没错,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当年他收到消息,从肃州赶过去,抵达香山寺山崖下时,已是次日,前一日下过暴雨,将所有痕迹掩饰干净,他寻不到骸骨,寻不到脚步,只有些许野兽的足印,便以为她葬身腹中。

后来也不是没在京畿附近找寻,恐她落入什么手中,可惜阴差阳错还是错过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他应该无比庆幸,庆幸有人照料她,这么多年不至于孤苦无依。

就是这样。

口忽然很干, 程明显再度拾起茶盏,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时候,老仆已彻了热汤来,见他喝完冷茶,顿时不悦了,

“老爷,您已不是年轻时候的身子,夜里喝凉茶,于肠胃不好,呐,老奴给您煮了一碗温汤,暖一暖肺腑吧。

方才退得远,屋子里的话老仆一无所知。

程明显木然看着面前的虚空,沉默许久方摇了摇头。

老仆见他神情比往日寥落,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家主的苦,这个令全天下所有人敬仰赞服的大?朝廷第一人,也曾有年少的悸动,也曾有难以自持的风月。

那些兼祧的日子,他是唯一一个侍奉在家主身边的人,夜里提醒他日子到了,该去了,从不情不愿,磨蹭着时辰,到去的越来越早,回得越来越迟。

最后一次,那把焦尾琴都抱在怀里,迈出门槛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怀上了,往后不必去了。

他永远记得,把消息禀到家主跟前时,家主那一瞬的表情。

掩饰不及的失落,错愕,慢慢过渡到麻木的欢喜,就如眼前这般。

再后来,她去世了,那一扇小门,那一条幽深的甬道,那一间不大不小的琴房,就成了他自矜人生唯一的缺口。

心情不好,便抚琴,这是老仆伺候程明显雷打不动的经验。

“老爷,该去琴房了。”他好心提醒。

程明显往后靠在背搭,好像是陷在那里动弹不得,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老仆心里错愕了一瞬。

过去再忙再累,他总要去抚一会儿琴,今日却不肯去。

蹊跷了。

这时,门外来了一人,是乙子部的首领,想是有事禀报,老仆就退下了。

那黑衫人进门来,将门掩好,来到程明显跟前,拱手道,

“家主,云南王是昨日抵达的京城,陛下暂时还未见他,说是让他稍作休息,得了空再见,云南王这一回携妻儿进京……”

程明显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每京城有重要人物入京,暗卫需打听清楚底细汇报给他,云南王进京是近来京城大事之一,是以乙子部首领主动前来汇报,方才他发现说到“妻”字,家主瞳孔明显缩了缩,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是以顿了顿,

半晌见程明显没做声,方接着道,

“来的是幼子,今年七岁半,说是这位续弦所生。”

程明显手搭在圈椅扶柄,目光定着方才程亦安坐过的椅凳,眼眸缓缓眯了眯。

云南王上京的折子是从他手里过的,他当然知道这位“王妃”的底细,姓夏,原是云南王的侧妃,后来王妃过世后,被扶正,此次跟着云南王进京,大抵是要留在京城陪伴儿子做质子。

他万没料到,这位夏氏是夏芙。

程明昱揉着眉心自嘲一声。

“这位云南王妃的来历,清楚吗?”

暗卫摇头,“暂时就知道这些,若是您要查,属下这就遣人去一趟云南,将她查个究竟。”

程明显那张俊脸陷在阴影里,淡声吐出两字:“去查。”

“是。”

又轻声禀报了几桩别的事,见程明显没有吩咐,就准备离开,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事,折过身,

“哦对了家主,记得情报提过,这位云南王妃擅琴。”

程明显暗沉的眸光极轻地跳跃了下,眼底的自持一点点被抖落,

思绪也一下被拉得老远。

记得那是他们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见面吧。

这一夜下着小雨,他比往回来的早一些,他从穿堂跨进她的院子,恍惚听见内室传来一段琴音。

他从小摸琴,只需听几个音便知这人深浅,从门口行至廊庑这一段,她就错了三个音,且这把琴弦实在不好,音质不够清越。

程明昱摇摇头,行至门口,大约是发现他身影,里面的琴音突然断了。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老嬷嬷迎了他进来,他收伞交给老嬷嬷,撩开珠帘跨入东次间,她楚楚立着琴案旁,雪白的俏脸明显闪过一丝惊愕。

他明白了,今夜下雨,她没料到他会来,所以在抚琴。

他目光挪至琴案,一把并不怎么好的旧琴,琴弦也略有生涩。

夏芙察觉他视线,便当他不悦,毕竟他时间珍贵,每每匆匆来,匆匆走,一刻都不想多留。

她今日不曾准备,怕是耽误他时辰,于是慌忙往里让,

“您请进。”

程明显猜到她在想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难不成他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是有君子之风的,即便是为了子嗣,为了承诺,也不至于一点风度都没有。

他朝琴案走来,指着小凳,与她道,

“坐下,你方才错了音,我来教你。”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床第之外的事。

冷白的俊脸毫无波澜,语气也不见起伏,如同命令。

夏芙暗暗咬了咬唇,瞟了他一眼,默声挪过来坐下,只觉头顶压着一道严肃又锐利的目光,掌心都在冒汗。

看出她的窘迫,他忽然觉得好笑。

这样慌张怎么学得好?

“把你教会,也省得将来你不会教孩子。”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她听见这话,慌得一下就坐稳了,纤细的腰肢也挺得直直的,怯怯眼神覆满了坚定,

“我一定好好学。”

她现在果然学得很好。

程明显弯下背,将脸深深埋进心。

程亦安这厢出了书房,寻到陆生就径直登车回府。

路上,陆栩生见她脸色不大好,了然问道,

“怎么样,你爹爹什么反应?”

程亦安神色复杂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棚生嗤了一声笑,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你爹爹寡居这么多年不曾娶,除了那个克妻的传言,想必也有岳母的缘故在内。”

程亦安胡乱抓了抓脑,“罢了,不管了,"

一边是娘,一边是爹,手心手背都是肉。

细想一遭,她又开始自我安慰,“我觉得爹爹应该是自责内疚更多,给他一点时间,他能慢慢接受的。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陆栩生看着她满脸苦恼,揉了揉她?角,将她拉入怀里,

“别管了,他们的事咱们插不上手。”

程亦安扑入他怀里,鼻尖被他清冽的气息环绕,迷糊问,“男人真的有这么重的占有欲吗?”

陆栩生眸色忽然一阵幽沉,“嗯。”

“那我改嫁了,也没见你惦记我啊?”程亦安推了推他的肩。

陆栩生心乱了一下,她怎么知道没有。

当年他在边关想女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程亦安。

程亦安见陆生不说话,忽然贼贼笑了下,

“今日上午我在议事厅,三弟妹跟我说,王家那边给婆母来了信,说是王家下半年就要进京了,陆生,我可警告你,别给我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否则我跟大姐作伴,再挑个乖顺的小郎君。”

陆栩生这下是彻底慌了,紧紧箍着她的腰身,

“程亦安,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我是那种三心二意,出尔反尔的人吗?”

程亦安眼神有一搭没一搭撩着他,纤纤玉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似笑非笑的摸样。

陆生只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我有什么你不满意的地方,你说。”

程亦安没说,舒舒服服靠着他胸膛歇着,“等见过我娘,过一阵子去程家,帮我长姐学掌眼。”

那是给程亦歆掌眼嘛?怕是给自己寻退路吧。

陆栩生有一种危机四伏的紧迫感。

他真得跟大舅子取取经了。

这一夜回陆府安顿,翌日晨起便打点贺礼,准备去云南王府。

陆栩生刚从江南回府,皇帝给他准了两日假,这一日便在府上歇着,等着待会陪她去云南王府,程亦安这一下装了两车子礼,闹出的动静不小,被二太太王氏知道了。

二太太着人将陆栩生唤过去,

“你媳妇这是又要去哪?怎么三天两头不着家的,她年纪轻,你得说说她,这府里的事还管不管了?”

陆栩生见母亲语气不好,严肃问她,

“母亲,府上是哪儿出了乱子?还是什么事耽搁了?”

二太太噎了下,

“倒也没有。”

程亦安在与不在,并不影响管事们积极当差,她赏罚分明,议事厅每日有人挂牌督促,明嫂子,李嬷嬷,如等人各个帮忙盯着,再有柳氏和柏氏坐镇,不仅不出乱子,还很是井然有序。

陆栩生道,“这就对了,她事儿办得好,人又活的自在,不正说明她的本事么,有这样能干的媳妇,我以为母亲该自豪珍惜才是。”

陆家族人对程亦安的评价都极好,

“难不成母亲嫉妒她?”

二太太被儿子堵了一句,气得脸红,“我怎么会,我就是见她...”二太太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指着东面的方向,

“程家长女和离这事,你知道了吧?”

“我当然知道。”

二太太苦笑道,“就这两日功夫,程家上门提亲者比比皆是,还有人朝我打听消息,说是盼着我去程家说项,你说这……”

陆棚生见二太太吞吞吐吐的,“您有什么话就直说。”

二太太愁道,“我怕你媳妇不收心啊。”

陆棚生还是第一次在这位眼高于顶的母亲脸上看到了焦急。

可真是稀罕。

“您是担心我媳妇心不在我这,回头与我和离,改嫁他人?”

二太太道,“正是如此。”

程家长房条件太好,女儿不愁嫁,那程亦歆哪怕带着三个孩子,想要求要的依然络绎不绝,且门第人才皆不差。

二太太第一次对程亦安有了危机感。

陆栩生深深望着她,笑得很是复杂,

“娘,您知道我媳妇为什么爱往程家跑吗?”

二太太问,“为何?”

“因为程家好吃好喝招待她,阖家拿她当宝贝,而陆家呢,婆母不甚疼爱她,上个街要问,出个门要管,她在这儿不自在的很,可不得往娘家跑?我这媳妇守不守得住,可不看我,而是看您。”

二太太结结实实给噎了一把。

她还想数落儿子,反而被儿子数落一顿。

见陆栩生看着她笑,二太太最终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行了,你也使把劲,早些让她生个孩子,她心就在这了。”

陆栩生轻哼,“等表妹进京,希望您还是这个态度。”

二太太脸一窘,“行了行了,不是要去哪儿吗,去吧去吧。”

夏芙这事,实在不好外道。

往后程亦安还要与云南王府往来,陆棚生需要彻底打消母亲的顾虑,于是认真道,

“母亲,实不相?,儿子在江南数度遇到刺客,曾蒙云南王的人相助,他于我有恩,前日他进京,我这不今日安排安安替我去打点,陛下将边防交给我,而云南王驻守南疆,往后我还有许多事需王爷从旁协助,所以,两府之间少不得往来,母亲

心里当有个数。”"

二太太一听才知道程亦安是为了儿子在周全,顿时心生愧疚,

“好了好了,母亲往后不再多问,你们去忙吧。”

收拾好了,程亦安这边携陆棚生去云南王府,路上就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