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不在里面伺候着,怎么出来了?”
陈嬷嬷不动神色问道,“世子爷不是说去程家请大夫吗?怎么还没来?”
那奎仁恼道,“已经去了两刻钟了,老太医想必在忙别的,一时耽搁了也未可知,这样嬷嬷先进去照顾夫人,小的再请人去一趟。”
陈嬷嬷摇头道,“我亲自去廊子上吩咐,你们的人去,程家人不当回事,我们陪嫁的人去,程家就不敢耽搁了。”
陈嬷嬷其实是在试探。
程家什么时候耽搁过三位姑娘的事?
绝不可能。
家主程明显把几个孩子当做命根子,府上供养了不只一位医师,不论什么理由,只要说大姑奶奶受了伤,那必定是马不停蹄赶来的。
所以奎仁在撒谎,贺青云压根就没去程家知会。
必定是夫妻俩起了大龃龉,贺青云心怀鬼胎,不敢惊动程明显。
她这么一说,果不其然,那奎仁为难道,“嬷嬷,少夫人身旁离不得人,我们的人不会照顾,嬷嬷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我保证将老太医请来,你等着我这就遣人去。”
陈嬷嬷见奎仁拦得坚决,彻底明白了。
贺青云是不打算让她出院子。
那么只能求助三姑奶奶。
了。”
陈嬷嬷这个时候就显现出她的城府和聪慧来,含着泪道,
“你说的是,我这是急昏头了,我不能离开少夫人,这样,你唤来姜儿。”
姜儿是陪房张嬷嬷的侄女,就是方才给陈嬷嬷通风报信那个。
奎仁问,“何事?”
陈嬷嬷吩咐道,“让姜儿去一趟后院,拿些少奶奶的衣物来。”
这是很合情理的,奎仁不假思索应下,遣人去换姜儿来。
不一会姜儿来了,陈嬷嬷一字一句吩咐她,“告诉三姑奶奶,就说方才出门时她寻我要的杏色褙子搁在拔步床竖柜内的第三扇柜子,另外,将第四扇柜子内夫人惯爱穿得那身桃红襦裙拿来,切记,一字不差告诉三姑奶奶,可别把衣裳颜色弄错
姜儿一面记一面应,“好嘞。”
奎仁在一旁没听出任何不对来。
姜儿很快奔来后院,逐字逐句告诉程亦安。
程亦安听得一头雾水,慢慢踱步进东次间,总觉得哪儿不对。
她压根就没寻陈嬷嬷要什么杏色褙子,而所谓给程亦准备的桃红襦裙,昨晚程亦已给了她,说是她年轻穿那样艳丽的颜色好看。
那么陈嬷嬷为何交待这样的话?
等等!
陈嬷嬷这是在暗示她书房不对劲!
什么样的情形能逼得陈嬷嬷用这种方式通风报信?
她这是在求救!
大姐有危险!
程亦安顿时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身上所有的热汗凝固了。
袖下纤指抖得厉害,但程亦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陈嬷嬷用这般隐晦的方式传递消息,可见书房情形不容乐观,很可能陈嬷嬷已被限制自由,如此一来,贺府上下也可能被贺青云掌控。
长姐的伤必有大缘故。
现在最紧要的是知会爹爹,让爹爹来营救长姐。
她再次来到明间,顺着明间后面的夹道到了后廊子上,张嬷嬷正帮着程亦在处理家务,见她出来,摆摆手示意婆子退去,来到她跟前请安,
“姑奶奶?”
程亦安目光扫向四周,用极低的语气问她,“过去你遣人给程家递消息,多久有回复。”
张嬷嬷想了想答,“咱们府上离程府近,不消两刻钟必有回应。”
而现在两刻钟快到了。
若遇急事,即便二哥哥不在府上,还有其他程家公子,再不济,嫂嫂卢氏最是善解人意,这么个妹妹受了伤,一定快马加鞭赶来。
所以,贺府外围一定被贺青云的人封锁了。
张嬷嬷派出去的人很可能被扣住。
好一个贺青云,人不可貌相啊!
当务之急,把程家大夫请过来,给长姐看病,她吩咐如兰,“你去前院,让长公主的侍卫立即去程家,把老太医接过来!”
看贺云有没有本事长公主的人。
如兰去了不一会回来,“那管家起先不肯,后来问过世子,打点两个小厮跟过去了。”
程亦安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人出去,爹爹迟早会过来,必须趁着贺青云还没防备她,率先摸清事情底细,才能有的放矢。
于是程亦安示意张嬷嬷随她进去,来到耳房避开其他人问道,
“姑爷身边的人手,嬷嬷当是熟悉的,你有没有把握弄来一人,我要审问他,问清楚书房发生了什么,长姐是如何受的伤?”
意识到了事态严峻,张嬷嬷眸色一凝,
“姑爷身旁有六人伺候,这里头以奎仁为首,他和阿荣是姑爷心腹,至于旁的四个,有两个打杂,平日都在夫人跟前讨巧卖乖,这些人的底细老奴都熟悉,以老奴之见,那几个心腹是审不出来什么的,还容易打草惊蛇,老奴打算把小六诓过来,
他媳妇便是老奴介绍的,他...老奴稳得住。”
“那就快去!”
小六今日被奎仁安排守穿堂,那奎仁不知做什么去了,没见人影,姜儿送包袱过来便与小六说,
“你快去裙房瞧瞧吧,你媳妇不知出了什么事闹肚子呢,这会儿少夫人又受了伤,没人理事,嬷嬷们都忙不过来,没人管她呢。”
姜儿丢下这话就离开了。
张嬷嬷交待侄女,不能装得很焦急,一副?理不理的样子。
果然,那小六反而急了,追出几步,
“姜儿姐姐,她怎么就不舒服了,严重吗?”
姜儿头也不回,极不耐烦道,“我哪知道,我还有事儿呢。”
小六媳妇怀孕不久,头三月最是要紧,万一磕着碰着可就麻烦了。
他跟媳妇的婚事是程亦做的主,得主子恩典,赏了一小院子给他们住着,新婚夫妻正是最缠的时候,小六听了这话心里就巴巴的。
奎仁不在,小六只能来院内寻贺青云另外一名心腹阿荣。
别看主君跟前只有六个小厮,私底下也有派系。
阿荣和奎仁就不那么对眼,小六平日跟阿荣亲近,阿荣立即准他的假,“先让外院的秦哥儿来顶一会,你尽快回来。”
小六忙不迭应了。
这边先去外院倒坐房寻来那位唤秦哥儿的,替他看着穿堂,自个儿拔腿往后院来。
垂花门西面有条甬道通往后院的裙房,贺家下人就住在这一带,这一条甬道平日与后院不搭噶,有小门也是锁着的,但今日张嬷嬷开了一扇小门,眼看小六往尽头跑,张嬷嬷半路将人一拦,小六还奇怪,正往小门内探个脑袋,人就把两个厉害
婆子给扯进来,随后扑上来几人,将他嘴一塞,膝盖窝一踢,五花大绑将人弄跪下了。
小门内有一排空房子,平日放一些用不着的桌椅屏风之类。
此刻程亦安就坐在一架旧屏风下,神色冰冷看着他,
“我问你话,你如实交待,若不肯说实话,我此时此刻就送你见阎王。”
应着程亦安这话,那两名粗使婆子手持剪刀夹在小六脖颈上,小六人被摁住,惊恐望着程亦安,拼命点头。
程亦安示意张嬷嬷松开他的嘴,问道,
“把今日书房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
小六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敢耽搁,立即道,“姑奶奶,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上午,小的在茶水间当值,奎仁去了外院,阿荣伺候世子爷笔墨,其余人歇着去了。”
“大约午时初刻,来了一位客人。”
程亦安心下一动,忙问,“什么人?”
小六话说得太快,不住咽口水,“李七爷,也就是崔函的小舅舅,这个人平日十分低调,礼贤下士,名声不错,与我们爷一道在翰林院共事,长于我们爷往来,他今日来,是为陛下修复古画一事,小的给他奉了茶,他便让小的出去了。"
程亦安心里忽然擂鼓一般,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呼吸屏住问,
“谁让你出去的?是世子爷还是李七爷?”
“是李七爷。”小六道,“平日世子爷无论做何事都不避着咱们,唯独这位李七爷来了,他说是不喜人多,每每过府,就将人使出去,对了,有一回我见他给奎仁使银子。”
“就这么着,小的回了茶水间,再后来该我下值,我跟宋双交班就离开了,直到午时末,奎仁突然唤我回来,说是出了事,让我守在穿堂,不许任何人出入,我要问他缘故,他只道什么都别问,照办就是,小的就不敢吱声了。”
程亦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脑海里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李七爷,面如冠玉,极知风月的人物。
贺青云明明吃了三月的药,对着长姐还是不成....
他们之间长往来....
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画社。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渐渐成型,程亦安眯起眼问小六,
“这位李七爷成婚了吗?”
小六想了想答道,“成过婚,听闻没两年夫人过世了,膝下无子。”
已经不必再问了。
一定是李七爷在书房与贺青云做了什么事,被突然赶去的长姐撞见,如果她没猜错,长姐受伤与这二人有关,她不信平日那么温文尔雅的贺青云会对长姐动手,即便不论夫妻情谊,还有三个孩子呢。
她怀疑是李七爷伤的长姐。
“李七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可知道?”
小六倒还算激灵,庆幸道,“也得多亏小的问了一句,说是李七爷午时末离得府。”
已经申时了。
过去足足一个时辰。
如果李七爷是凶手,那么必须把这个人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