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双臂抬起,不轻不重地环住了谢琢的脖子,又不小心地压下一点他的领口,手腕贴到他颈侧暖暖的体温,手指擦过他后脑勺柔软的发。
“这样好一点吗?”苏玉很顾及他的感受。
她的身体很僵硬,应该不是因为疼,只是紧张,两条手臂都绷得直直的。大而明亮的眼睛从低处仰视他,以一种征求意见的姿态。
她的袖口有一粒很硌人的金属扣子,此刻正抵在他的锁骨上,还挺难受的。
不过, 谢琢见她调整个姿势都举步维艰的,他大度地放任身体上的难受持续下去,含笑说道:“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病患。
苏玉对上他投下的眼神,莫名听出这个话里,怎么有着宠溺的意思?
尤其是他拖着调子,还揶揄她是病患。
谢琢的眼里有很浅薄的笑。
苏玉脸一低,颊面就轻轻地落进了他的怀里,贴在他冰冷的滑雪服上,才发觉自己浑身燥热。
毕竟这是第一次被男生抱,不论对方是不是谢琢,多少都会难为情的。
虽然苏玉24岁了,感情经历仍然一张白纸,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必然会让她灼热。
“谢琢。”
她很小声地念他的名字,前后都有一点停顿,让她这声轻唤显得孑然,仿佛空荡荡地立在一段时光里。
接着,苏玉轻轻地说:“我受伤了,不要取笑我。”
谢琢微不可察地笑了一笑,没等她话音落下,他动作不大地将苏玉往上颠了下。
“好。”他顺从地说道。
她陡然收紧了手臂,又将他抱紧了一些。
谢琢在往前跑,虽然速度不快,但突然的起速让苏玉有点吓到。
“为什么跑?”她下意识问。
谢琢抱着她,在雪场外面的大楼甬道快速地穿行,那细密、凉爽,但不伤人的风,一缕一缕地划过她的脸颊。
就像他凉丝丝的声音,并不寒冷,是很温柔的:“怕你疼啊。”
苏玉想说,不那么疼的,但她不好意思再开口。
她看到顶层那些忽明忽灭的灯光,犹在梦里,年少的风卷过教室门口的长廊,带走所有灰尘一样不起眼的故事,那些教室从此萧条。
他脖颈的暖蹭着她的手腕,是很真实的暖。
滑雪场外边有个救助站,谢琢过去的时候,前面也有个孩子跌了,一个医生在给小孩上药。
“还要排队吗?”苏玉问他。
谢琢看了看里面忙碌的医生,又看看苏玉。
“很快。”他像哄孩子一样安抚道。
她也想看,于是够着脖子直起一点身子,瞧一瞧里面,手上的动作是顺其自然地拽住了他的领子。
脸和脸的距离又被拉近了一些。
如果谢琢不注意偏头的幅度,就会亲到她的额头。
苏玉浑然不觉地维持着这点懵懂,又过意不去地说:“你放我下来吧,这样抱着好累。”
谢琢看她,好笑说:“放你坐地上?”
苏玉说真的:“现在不那么疼了。”
“又不重,谁替我累了?”
他没放,就这样抱着她等。还好雪服是很厚的,没有让肢体的亲密进一步发酵,苏玉暗暗地想。
很快里面的小孩跟家长就出来了。
撞到苏玉的小胖墩的父亲也很快赶过来,态度友好地积极配合治疗。所幸没有什么内伤,只是充血肿痛,对方还很尽责地留了联系方式。
医生给了苏玉一块冰袋,让她坐病床上敷一下,能稍微缓解一点疼痛。
苏玉握着冰袋,拿不准用什么姿势方便,她还在纠结研究的时候,谢琢已经拿过她手里的冰袋。
他蹲在苏玉面前,把那块冰袋放在她的脚踝处,帮她敷了一会儿。
她不好意思让他蹲着,再次替他觉得很累,想上手拿过冰块。
他是很有分寸的,尽可能地不碰到她的脚,尽管苏玉的袜子没脱。过了会儿,谢琢稍稍抬眼,看她:“你这教练谁介绍的?”
她说:“周师兄。”
谢琢敏锐地领会到了什么:“上次那个?”
苏玉差点都忘了他和周远儒碰过面的事,反应了会儿才点点头:“对。”
沉默少顷,谢琢说:“水平不行。
她正一头雾水之际,他慢悠悠解释道:“我说教练。”
苏玉想起教练夸他技术好的事,她也知道谢琢水平高超,不过也客观地评价了句:“滑得好的不一定教得好,我觉得他教得挺好的。”
谢琢露出一点笑容,她不知道他这个笑里的意思是什么,不过他没有反驳她,又轻声地问:“怎么会喜欢玩这个?”
谢琢一定忘了。
他一定不会记得,有一年因为父母的毁约,苏玉错失了去瑞士的机会,那天他们逛完街回来,他陪她坐了一段路的出租车,她在车里笑着祝福他:谢琢,祝你去滑雪玩得开心。
那时的他,坐在她的身边,不会看到她的心里在下雨。
不过如今再看,青春里多大的波折都不过是一阵稍纵即逝的毛毛雨,多大的事儿呢。
苏玉回想起来,也只剩感叹的轻笑了,她说:“因为以前有一次,经历一点小小的遗憾,所以想弥补一下。”
滑雪很贵,滑雪课更贵。
陈澜说,这不是普通人家玩得起的东西。
但是苏玉现在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她支付得起自己的梦想了。
自从高中毕业之后,苏玉光靠卖学习笔记就赚了很多钱,这笔钱父母没要,全给她自己攒下了,上大学她也没浪费任何赚钱的机会,代课,家教,继续卖考研资料,给考研的学生上课。
养育自己,就像栽培她高中时候课桌上的那盆火焰兰,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如果没有人弥补她的遗憾,她可以靠自己一点一点地,把曾经漏掉的,失去的东西捡回来。
苏玉这模糊不清的回答,俨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已经游离在和谢琢的谈话之外了,却很快被他一句话拉回来。
谢琢低头看着她受伤微肿的脚踝,平静地问:“高二寒假,你没跟我们去滑雪,这件事吗?”
苏玉倏地回神,吃惊反问:“你记得?”
他浅浅颔首,嗯一声:“你哥哥让我教你,我答应他了。”
她过于惊讶,呆滞得全然不像赛场上伶牙俐齿的她,苏玉的声线轻微飘忽,喃喃自语:“你怎么还会记得……………”
谢琢看着她,眼神肯定地说道:“我记得我所有的承诺。”
苏玉看了他一会儿。
谢琢很细心地帮她冰敷,将冰袋挪了挪位置。前后左右,无比细致周到。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玉大胆起来问他:“你后来......为什么不加我呢?”
“拉黑了怎么加。”
“......”苏玉低了低头,她妈妈真的很残忍。
“而且,我以为你交了男朋友。”说完这句,谢琢就把冰袋拿开了,他起了身,“时间够了,起来走走,看看能不能活动。”
苏玉还没有消化他前面一句话。
突然门口有人喊了声:“小苏,你在这儿啊,我说怎么我一回头人没了!”
是她心宽体胖的教练来了。
看到谢琢手里的冰袋,又抬头看看谢琢的脸,教练瞳仁一紧,再看看苏玉,眨眨眼,又看看谢琢。
视线就这么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了几圈,欲言又止地指指冰袋:“我来吧?”
“我好了。”
苏玉已经俯身穿鞋袜了。
谢琢没说话,他取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水珠。
他不看苏玉的时候,深邃的眉眼仍然显得气质锋利,冷淡疏离,是很优越的公子哥气场。个子还生得那么高,教练没好意思跟他搭话,给苏玉使了个眼色,悄声的:“这么帅啊?背着我偷偷认识上了。”
“......”苏玉不想理他。
谢琢送苏玉回到宿舍。
她到楼底下才想起前不久的雨夜,这竟然是他第二次送她了。
苏玉现在挺忙的,每天实验,比赛,论文就占据了她九成的生活,和谢琢的重逢是她的意外和惊喜。
但过去就过去了。
她不会再时刻惦记着他。
想来也是很巧,苏玉要不要把这种巧合归为缘分。
算是偶遇吗?本质上来看并不是。
毕竟她早知道他爱滑雪,而她选择这项运动,多少也是为了谢琢。
是谓命运的齿轮。
最后,谢琢带点玩笑的性质跟她说:“真想学找我,帮你省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