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稀里糊涂地被他喊住,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他一眼,直到一粒雨滴打在脸上,凉得她瞳孔一紧,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
她在暗里看着他,好一会儿,嘴角勾出一点浅浅的笑容:“我以为是你忘了我。”
凄冷的夜风将她轻颤的声线吹得动人。
在风里,一缕发丝被扬到了眉心,苏玉眨了眨眼,细声说:“谢琢,好久不见。”
的确,高中一个班级五十多个同学,过去六年,有一些她已经叫不上名字了。
没有交集的那种,尤其很多人已经大变样。
而像谢琢这样交集浅浅的,她会有所迟疑,也是正常。
不过,他这类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的人,大概从没有被人无视过吧,所以才有这样惊讶的一面。
好久没有出声念出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吊桥效应的反常反应也随之而逐渐平复了。
谢琢站在坡路上方的位置看着她。
他肤色冷白,眼波浅浅,精致五官在夜的氛围里显得清朗俊逸。
背对一盏灰白的灯,有银杏的叶在下落。
“好久不见,”谢琢轻轻点头,回应着她,“六七年了?”
“七年。”苏玉喃喃。
谢琢在她斩钉截铁的答案里沉默了片刻。
苏玉站在那里回眸,眼神常有着游离世外的懵懂,穿着一眼让他觉得干干净净的白色。
苏玉背了一个运动背包,用来装装备的,包显得比人还沉重、壮实。
尽然身体瘦小,但她挺直了腰背站在那,坚毅而顽强,好像瘦弱的肩膀能抗住很多很多的东西。
这一幕,让谢琢想起某一年的冬天,她站在他家的门外,打电话小心翼翼地喊他名字,问他:我可以见到你吗?
她始终用那样柔软,却有温度的眼睛看着他。
几秒后,想起什么,他转移话题说:“前面封路走不了,一会儿要下雨,去哪儿我送你?”
苏玉看了看他说走不了的路,没怀疑什么,因为她刚才确实听见有器械工作的声音,她转而又看向谢琢,指指他手里的板子:“可是,你不是打算去滑雪吗?”
他稍作静默,说:“刚发现有个装备没拿,改天。"
谢琢说完,就转了身,两秒后,苏玉安静地跟上。
“那就谢谢你啦。”她没有推辞。
谢琢摸到兜里的车钥匙,用余光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脸:“客气。”
苏玉坐进副驾的时候,把那个很沉的运动背包放到自己的腿上,谢琢注意到她座位的狭促:“放后面吧,压着腿不疼吗。”
他还没发动车,见状,顺手把买的矿泉水放在了卡槽里,又一把提过苏玉的包。
往后座放去之前,谢琢拎着它,忽而悬空了手腕,又偏眸看她,确认性地问:“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吧?”
苏玉摇头。
因为放包,他的手臂要从座位中间伸到后面,这样的姿势让两个人的距离登时被拉近。
谢琢沉凉的声音像块磁铁,烙在她的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苏玉偏头,看到他干净的脖子和轻微敞露的锁骨。
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神也在苏玉的脸上稍作停留。
谢琢的眼神还是平淡的,看人也不会过于炙热,天生的疏离。
浅色的瞳仁注视在她的耳梢,大概有三四秒。
浅浅一打量。
他收回视线,看路。
过了会儿,他才忽然出声说道:“打耳洞了。”
这声要更低一些。
像在交流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短暂的暧昧在车厢里回旋。
苏玉静住少顷,然后笑了笑,说:“有一段时间很迷恋漂亮的耳环。”
那是本科的时候了,为了重塑自己,苏玉终于把吉他的爬格子练完了,她参加了话剧社,在不同的演讲比赛里获胜,又参与辩论队。
她尝试了很多新的东西,耳洞也是其中的一环,打扮自己也能让她获得幸福感。
谢琢问:“那今天怎么没戴?”
苏玉:“今天运动了。”
看她这一身衣裳就猜到了,他浅浅应声:“嗯。”
苏玉眼底含笑,打趣似的问他:“你是真的缺装备所以不去吗?”
“不然呢?”
她接着开玩笑:“不然我还以为,你想借机和老同学叙旧呢。’
红灯,谢琢刹住车,腾出手去拿旁边的矿泉水,战术性喝水,并稍作思考。
很快水瓶被嵌回去,他抿掉唇上的水汽,忽而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
“被拆穿了。”他莞尔一笑。
可能车里空间过于密闭,苏玉坐了会儿,觉得这时候开始后背有点发汗了。
她稍稍挺直了腰脊,没什么头绪地想,应该是在跟她开玩笑吧。不过就算真的也没什么,她碰到任何高中同学,有空闲的话高低都得聊两句。
这样的重逢,对苏玉来说有些出乎预料,但比她想象得要坦然许多。
起码不用措手不及地打好腹稿再说话了。
想到这儿,她为自己一笑。
苏玉一路上没有太过分地打量谢琢,只简单地扫了几眼,觉得他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内在气质变得更加的成熟笃定了。
无疑他会成为这样的人,睿智的,本身的特质近乎完美,又和人交际距离感强。
除了,他凝神看她耳垂的片刻。
苏玉忽然觉得,那是他为数不多从坚固的结界里主动走出来的时分。
谢琢跟她闲聊了两句,问她是不是在A大上学,因为苏玉报的目的地是那儿,紧接着她也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半年。”
“待好一段时间了。”
谢琢算了一算:“三四个月。”
“做什么?”
“算法工程师。”
“什么方向?”
“AI。”
苏玉露出一种被巧合到了的惊喜:“我室友也是。”
谢琢却不怎么吃惊,问:“你室友是章老师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