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芒落尽,夜幕笼罩了整个山头,家家户户在门口点起了灯,渐渐显出夜的宁静。
客栈的人来送饭食,摆在沉云欢的面前,屋中只亮着一盏灯,烛火在无风的情况下仍轻微跳动,将沉云欢的影子变得忽大忽小,她坐在桌边,盯着那桌饭没动弹。
张元清在睡觉,先前进了房间之后她说这屋子的风水不对,摆的是谋财害命之局,但也没有细说,只打了个哈欠说要睡一会儿,便当真扭个身背对着沉云欢睡着了。
风水上的门道很深,沉云欢所知甚少,但张元清倘若修炼的是神衍天机,那么屋中的风水所造之局对她来说根本不算问题,所以她的态度如此放松,说睡就睡。
面前的饭菜看着寡淡无味,没有任何香的气息,沉云欢纵然是觉得饿了,也实在下不了口,打算今夜就以灵丹填补身体。
送饭的男子在临走时好心劝告沉云欢,说入夜之后不要在村中乱逛,否则会惊扰到观音娘娘,这是村规。
沉云欢心想,你们村的村规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表面应是,实则在屋中休息了一个时辰就打算动身。临走前看了还在熟睡的张元清一眼,觉得没必要特地将她喊醒告知自己出门,便动作轻盈地离开。
整个村落并不大,沉云欢所住的地方已经算是村子的边沿地带,现已入夜,家家户户都闭上了门窗,显然都十分严谨地遵守夜间不在村里闲逛惊扰观音娘娘的村规。
由于张元清说了村中有桃花煞阵法,沉云欢也不敢独身一人闲逛太久,打算先去找师岚野几人汇合,同时再与其他人商议一下今夜如何度过。
她摸出奚玉生所赠的天机门玉牌,按下中间的琥珀石想要与奚玉生联系,却不想中间的琥珀石才刚亮起,就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唱曲儿,声线极其细,每个音节都黏在一起,给人一种分明听得清晰,却又完全辨别不出来她在说什么的感觉。
“奚玉生。”沉云欢唤了一声。
玉牌的另一头仍然只有这女子低声私语的动静,语气里似带着浓重的哀怨。
恰逢一阵夜风吹过,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不消说沉云欢也想到这可能是今日奚玉生所见到的阴亲八字所惹上的麻烦,她当下冷了声音,“你找死吗?”
不知是惧于她的态度还是其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玉牌的另一头骤然安静。一刻的停顿后,奚玉生的声音传来,“云欢姑娘?是你吗?为何不说话?”
“是我。”沉云欢接上声音,肃声道:“你白日里捡的那个东西已经缠上你了,你现在与谁在一起?”
“我自己,岚野兄方才出门了。”奚玉生抬头,往房间里看了看,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手指却攥紧了玉牌,努力掩藏自己的紧张,“你如何知道......”
“她方才在用这玉牌跟我说话。”沉云欢的声音充满镇定,让奚玉生心头稍微有一些慰藉,隔壁房就是楼子卿和燕流,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他只要大喊一声,就能叫来人。
况且那姑娘十五岁,刚及笄,年龄还小,不一定是什么凶猛的邪祟。奚玉生这么一想,心里就放松了不少,对沉云欢道:“我暂时无事,不如我先出去找你们,我们见面再说?”
正说着,房中的烛火忽然闪了一下,近乎熄灭,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奚玉生不免惊了一下,正要去查看烛火时,那原本要熄灭的火芯又亮起来。
这一明一灭,就让奚玉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感觉手心里出了汗,刚换了个手拿玉牌,就听对面忽然传来一个从未听过的,细嫩的少女声音,“郎君,你想去找谁?”
“啊!”奚玉生吓得一甩手,整个玉牌就飞了出去,滑过桌面滚落在地。
屋中寂静无比,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心脏跳得飞快,显然是被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下给惊住。奚玉生几个深呼吸镇定下来,从袖中摸出几张符?夹在指尖,并且下意识往脖子上挂着的玉坠摸了一下。
奚玉生身上的法宝数不胜数,防邪祟防妖鬼的一应俱全,先前在锦官城那绣楼之中五鬼都近不得他身,不知为何这次却失了效用。
他催动周身的灵力,符?上的咒文隐隐发出微光,光芒流泻而出缠绕在他身体各处。奚玉生放轻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屋中各处,直到走到门边,食指一并,门便像是被一阵劲风给推开,撞在两边发出闷闷的声响。
奚玉生打开了门夺路而出,转头却看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此人身量不高,一袭绣着双喜鸳鸯的赤红嫁衣,长发以红丝带绾起,插上坠着流苏的银簪,一副新娘子的打扮,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好似看得不太真切。
奚玉生反应也极快,当即往后退了两步,符?同时甩出去,喝道:“破!”
符?炸响,火光在那女子的身上乍现,热烘烘的风呼啸而过,奚玉生紧紧盯着前方,待烟尘散去后,他赫然看见站在门前的女子竟没有半点损伤,仍旧站得笔直。
空中的风不知何时泛起冷意,吹拂过奚玉生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出了一层冷汗,凉飕飕的。他往袖中一摸,刚拿出几张新的符?,便见门口那女子忽而身形一动,慢慢转过身来,在跳动的烛火下露出半张稚嫩又明艳的脸庞,红唇鲜艳如
血。
“郎君。”她眸光幽幽地看着奚玉生,声音如诉如泣,“你我拜堂在即,你要去往何处?”
山里的月亮格外的亮,便是不用烛灯照明也能将前方的路看个清清楚楚,虚无的影子落在地上,与晃动的树影交织相融。
“奚玉生,奚玉生?”沉云欢对着玉牌喊了几下,仍是一片安静。从奚玉生说他要出来找人的时候,玉牌就再无半点声音,她意识到奚玉生可能遇上了突发状况,当即加快了脚步。
只是往前行了百来步,忽而瞧见前方的树下亮着一盏灯,与月光相映,照出了一坐一站两个身影。
她凝目一看,就见那站着的人是师岚野。他身前是灯笼映出的红色光芒,给俊美的侧脸蒙上一层朦胧的光影,衬得瓷白的皮肤有了几分暖色。
他身后则披着银月,仙蚕丝所织就的雪纱在两重光下隐隐有些流光,夜风拂动墨色的长发,松散懒怠地落在他的肩头处,随衣摆轻动。
夜深人静,路上已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他却还站在此处,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沉云欢快步行过去,张口便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