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响动都消失的刹那, 沉云欢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
“哥哥。’
沉云欢感到鼻腔和嘴巴都涌进了霜雪般寒冷的水流,整个身体在水中失重下落,奔腾的水势将她在眨眼间压入江底。
“你后来回来过吗?”
声音又响起,沉云欢在刺骨奇寒的水中费力地睁开眼,在一片漆黑的江底看见个年少的身影,抓着她的手腕,好像再跟她讲话。
“你后悔丢下我了吗?”
话音落下,年幼的身影化作黑雾,从沉云欢的心口穿过,霎时间她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同时也伴随着浓烈的恨意,几乎想要撕裂她的胸腔,进发出无穷无尽的猛烈情绪。
她的脑中浮现出年幼的扶笙与兄长相依相偎,度过严寒酷暑,熬过数个暴雨风雪的夜晚,受尽村中人的白眼和欺负。
赵峭是没有人爱的孩子,但是扶笙不是,她还有一个兄长。扶笙在兄长的怀里流了很多泪,也得到很多爱,兄妹俩手拉着手跌跌撞撞地长大。
可是好不容易长大了,明明马上就能够迎来更好的生活了,兄妹二人却因为宋氏歹毒的恶行而生离死别。
沉云欢在这一瞬间与扶笙的情绪共感,感受到了她心中那无法言说的哀伤和怨恨。她好像落下了泪,但又好像没有,因为冰冷的江水包裹了她,她感知不到眼睛有没有湿热的温度。
锦官城依山傍水,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江环抱着半个锦官城,养活了城中无数人的生命,而宋家城便建在这大江边上。传闻江水是神的血液,山川是神的脊骨,沉云欢在落入江的那一瞬,便被这汹涌的生命力所充斥。
她忽而想起许多年前师父曾说修心修性乃是修行必经之事,凡人只是探知了世间万灵的法则,所以才能引为己用,踏上修道之途。
而沉云欢所修炼的天火九劫则之所以被称作神法,不仅仅是因为此法为万邪克星,更是因为她能够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万灵之中,将自然之中的元素之力收为己用。
于是风有多大,扶摇便有多迅猛;树木有多茂盛,苍灵便有多炙热。
同样的,这江水有多奔腾,她所能释放的火焰便有多凶悍。
她感受到寒潭的力量浸入骨头,融入血脉,缠着经络游走全身,最后从四肢百骸汇入心口之处,火种蔓延开来,与水中蓬勃的生机相接,交融。
声势浩大的水流渐渐平息,于沉云欢周身环绕,形成一个将她从头到脚都裹住的水涡,心口的热意开始驱散扶笙所带来的浓烈情绪,也逐步将她躯体里感受到的刺骨寒冷消弭。
沉云欢在水中缓慢地睁开双眼,只觉得身体轻盈如羽毛,好似浮在江水中,吵杂的声音尽数退去后,只剩下了潺潺的水流,很平缓,温和。
她微微抬手,指尖触碰环着她身体的水涡,刹那间和江水的生命接轨,仿佛也化成了万千江流之中的一滴水露。
天火九劫?下境??
“金流。”
沉云欢红唇轻动,徐徐吐出二字,顷刻间江底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好似一条水龙盘旋而出,将沉云欢顶出了水面,重回皎洁的月光之下。
河岸边站了密密麻麻的仙门中人,都是从宋家城各处赶来,正合力对抗着吸收了万千阴魂的扶笙。她的模样比方才看起来更加可怖,长长的利爪已然满是鲜血,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肢体被撕得粉碎,少有完整。
千百仙门祭出灵力,汇聚在一起散发着绚烂的光芒,分隔数个方位将扶笙给包围起来,只是那些攻击看起来凶猛无比,却少有真正能伤及扶笙的招数。
她身上的阴气滔天,实在太多,身后立着的巨大神女像也带着神秘仁慈的微笑,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给扶笙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沉云欢略扫一眼,发现这出手的弟子多是泛泛之辈,仙门之中的佼佼者不过几个,难以对抗眼下的扶笙,更多的仙门之人皆不在此处,想来应该是在宋家城到处搜寻阴虎符。
她抬手,体内的灵力在瞬间进发,咆哮不止的江水猛然翻滚起来,掀至几丈高空,自她身后奔驰而来,以不可抵挡的雷霆之势奔入岸上。
江水呈现出赤红的金色,所散发的温度不消片刻便将周围占领,灼烧的热意把仙门弟子逼退,顾不上对抗扶笙,纷纷逃去了不被热意波及的安全地带。
火海汹涌而下,分作千万条水龙般在沉云欢身边纷飞,盘旋,她踩着水流飞身上前,同时召来不知滚落何处的不敬妖刀,高高一跃握在手中。
烈火“蹭”地沿着刀刃烧起来,迸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身后的万千水流往刀上汇聚,赤金的水液与刀上的火焰相融,绮丽的光映在沉云欢的脸上,照出一双杀伐凶戾的眼眸。
随着墨黑的卷发纷飞,火红的衣裙飘摆,沉云欢持刀逼近扶笙,当头便是一刀劈下。扶笙完全闪躲不及,凭借本能闪身,这一刀砍在她的肩胛骨处,当下劈碎护在她周身的浓黑阴气,将她半个膀子给削了下来。
扶笙发出一声嘶吼,受力往后退了数步,断臂飞快又与她的身体融合,她挥舞着带着浓稠血液的鬼爪猛地扑上来,朝沉云欢的喉咙狠下一爪。
沉云欢挥舞着刀刃,身法变幻多端,奔腾的赤金火海不断击溃扶笙身上笼罩的阴气,伴随着阴魂痛苦地哀号而发出滋滋声响。金流之火仿佛是扶笙的克星,刀刃轻而易举捅穿她的身体,砍碎飞舞的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