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欢在研究地图的时候发现,琉璃灯台从外城一路连接到内城的西北方,形成了一条路线,恍然大悟。
宋海宁先前利用琉璃灯台向她传递了两个信息, 一则是宋家城的内部设有邪阵, 所以才会有这种压阵的琉璃灯台,那日她佯装维护,其行为在沉云欢的眼中反而蹊跷, 因此沉云欢顺利对琉璃灯台产生了怀疑,发现底座刻满了镇压邪阵的咒文。
二则是宋家城内豢养阴鬼,她一个宋家长女都将小鬼养在身边,更遑论其他人。宋海宁并未慎之又慎,小心遮掩,那就表明宋氏豢养阴鬼并非她所愿,并且她希望有人能够阻止这种行径。
如今看来,她其实还传达了第三个消息,那便是这在地图上连成线的琉璃灯台,指向了内城西北角的大殿,这是在给她引路。
宋海宁如此纵容宋照晚的行径,并且助力摧毁宋氏,不单单是因为不忍妹妹这般吃苦,还有更为重要、紧迫的原因。
沉云欢在不停变幻的场景中寻找方向,无量青莲之内秩序混乱,无比古怪,地势更是毫无章法的变化,但只要找对了方向,到达莲心之处,或许就能破解现在的困局。
她尝试往前走,踩在千百不同场景的边界之处,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并未被这些场景吸进去,心中大喜,倒是没有工夫去分析原因,而是转头朝师岚野伸了手,说道:“你拉着我,免得掉进这些古怪的场景里。”
师岚野上前一步,顺从地将手递给了她,马上被她紧紧牵住。
倘若说沉云欢没有怜悯之心勉强算得是一个缺点的话,那她总是不忘记保护身边的弱小,便足以抵销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
她的掌心很温暖,许是因为体内有天火九劫的火种,整个人都散发着比常人更热的温度,又因为手比师岚野的手掌小了一圈,很快就从主动牵手变成被牵,师岚野始终安静地落在她身后半步。
两人行过破败不堪的黄昏院落,也行过腐尸遍野的长夜战场,更有血流成河的凡民都城和妖邪横行的深山野林,林林总总都是被困在无量青莲里,众人内心深处的梦魇幻境,各种不停变幻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形勾勒,影子落在地上,显出了与这
光怪陆离的场景截然不同的沉稳和宁静。
因为此处地形无时无刻不在变换,所以沉云欢用的方法并不算聪明。她先定下一个中心方向,其后尝试从这个中心方向的四个方位探寻,先找到一个琉璃灯台。
这个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虽然笨拙,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找到了。沉云欢在灯台前,抽了一条细长的发带将自己的眼睛蒙上,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后,她才得以静下心来,不被周围千姿百态的幻境所干扰。
沉云欢掐了个手诀,催动身上的灵力,继而将合并的双指往琉璃灯台上一指,漆黑的视线之中,忽然点亮星芒。紧接着,这一点星芒开始朝前方扩散,隐隐在远处点起了第二处微光,不停向前,在视线的尽头点起第三处。
这是沉云欢所施的追咒法诀,是法修们用于追踪阵法时常用的,沉云欢从前虽然是剑修,但对其他方面的术法也是看一点学一点,即便并不精通,本事也是很广泛的。
如此一来,就算地势不停变换,但灯盏下的压阵咒文是不会变换位置的,只要沿着压阵咒文往前,就能顺利找到莲心的位置。为了不让周遭幻境影响她的视线和方向,沉云欢并不打算将眼睛上的发带取下来,只抬手在空中晃了几下,像是要抓
什么东西。
师岚野看了一眼,倏尔抬起自己的手抵上去,被她给抓住,而后就不松了,顺着手腕攀上手臂,一把攥紧,对他道:“我给你指方向,你带着我走。”
倒也不是第一回这样,师岚野带路时,比寻常看着要机灵一些,话也会多一点,会提醒她脚下有不平整的地砖,或者是前方被山石,池塘挡了路。沉云欢对带路人也极其信任,因此路上并没有走得磕磕绊绊,倒是很顺利地从第一处点亮的星芒
往前,连续走了十数盏琉璃灯台。
师岚野突然停下,说道:“前方有状况。”
沉云欢当然明白这话指的不是路况有问题,于是下意识将手落在刀柄上,同时摘下了眼睛上蒙着的发带。视线恢复清明的刹那,明亮的光芒落入眼中,沉云欢看见这是在一个十分庞大的院落之中。
此地建筑较为奢华,屋舍建得高大,檐下雕梁画栋,挂着一排勾勒着金丝的红灯笼。宽敞的院子中有一方小池塘,还坐落着半人高的兽形雕像,院墙上也开了雕花镂空窗子,到处都绑着大红色的绸布,柱子、墙上、灯上皆贴满双喜剪纸,俨然
是喜房的模样。
只是这喜房并不热闹喜庆,放眼望去,整个院子中竟满是鲜血,将绿地染得红透,触目惊心,院墙石雕也各有刀剑留下的痕迹,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斗。沉云欢闻到空中有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就知道这场恶斗刚结束不久,但见这院中没有一具尸
首或是断臂残骸,静得生出一丝森然鬼气。她心生疑惑,犹疑了片刻,对那紧闭的房门走去。
这地方不是宋海宁的住所,就是要用来拜堂成亲之地,别的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偏偏这里发生过恶斗,显然有人为了什么东西在此处聚集,甚至有可能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夺,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沉云欢先前一直想不明白这些仙门中人为何聚集于此,想来在此处,或许有可能找到答案。
她抽出墨刀,抬手斜劈一刀,散发出的凌厉刀气便将双扇门劈成两半,里面的场景也随之映入沉云欢的眼中。
就见张灯结彩的宽敞大堂之内竞高朋满座,所有人身着红色衣衫赴宴一般歪歪扭扭地落在座位上,还有不少人没有座位,只得分散成两边站在座席之后。中间站着一对男女,虽未穿喜服,但女子身上披了块大红绸布,男子则顶着新郎官的帽
子,看起来是一对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