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1 / 2)

月色缱绻 南川火 7378 字 16天前

这是盛西庭第二次见到宁言熙。

两人第一次见面,在七年前。

那时宁言熙还叫盛言,还是盛家寄予厚望、光风霁月的大少爷,是庞大商业帝国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以盛西庭原本的身份,是绝不会和宁言熙这种贵公子产生什么交集的。

但偏偏,因为一个荒唐的原因,两人被命运毫无道理的捆绑在了一起。

刚刚失去一切的盛西庭被带回盛家,在这栋金碧辉煌的房子里和宁言熙站在了一起。

两个少年,一个桀骜,一个温润,同样年轻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相似。

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寻常人遇见这种改变一生的时刻,就算不会狂喜也会紧张无措。

但那个时候的盛西庭浑身是刺,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纵使穿了身洗到发白的牛仔外套,面对周围人明里暗里的好奇打量,坦然的看不出丝毫窘迫

反倒是宁言熙,看到改变自己命运的陌生少年,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机会,趁所有人不注意,白着脸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他大概也明白自己是既得利益者,面对盛西庭,天然就该有愧。

今后的处境也尴尬,才十八岁的少年,乍逢巨变,再沉稳也失了方寸,嚅噘着说不出更多话来。

盛西庭只觉得命运荒诞可笑,垂着头沉默着没理他。

这一次见面后没多久,宁言熙就改了姓,盛老爷子不顾夏芳瑛的哭求,雷厉风行的将他送到了国外。

盛西庭对他所有的印象,便仅剩一个温柔到近乎懦弱的单薄剪影。

按照盛老爷子当初的安排,宁言熙其实不该再回来的。

但这几年来,盛西庭在集团的表现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好,他的羽翼逐渐丰满,和那群商场老狐狸周旋也不落下风,盛老爷子欣慰之余,也就不再执着于替他扫清障碍。

加上人老了,就格外心软念旧,哪怕早就知道夏芳瑛在偷偷和宁言熙联系,盛老爷子也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发现宁言熙买了回国的机票,他没阻止,任由他平安落地。

这些暗地里的事,没人和盛西庭说过。

但看着面色隐隐尴尬的盛老爷子、目光殷切的夏芳瑛,以及?和坦荡荡宁言熙,他还是看懂了。

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这一刻,盛西庭清晰的感知到了。

不过,他不在乎。

当人胜券在握的时候,是不会在意失败者怎么想的。

盛西庭轻笑一声,好整以暇的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看着仍站在原地的宁言熙,缓缓颔首,客气招呼,“好久不见。”

宁言熙心底微微一叹。

七年前他对自己究竟欠了盛西庭多少尚且懵懂,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就越发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卑劣的小偷。

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盛西庭那里偷来的。

盛西庭怎么对他,他都毫无怨言。

他欠他的,要用一辈子来还。

因此,就算察觉到了盛西庭对自己隐隐的恶意,宁言熙也不生气,只是又朝他笑了笑,便在夏芳瑛的招呼下坐了下去。

夏芳瑛久不见他,恨不得拉着他从头关心到脚。

顶着盛西庭玩味视线,宁言熙也觉得尴尬不已。

但他对那场差点带走夏芳生命的大病仍然心有余悸,也不忍伤了她的心,只能忍着头皮发麻,耐心的温声回答。

盛西庭半靠在沙发上,双手随意的搭在长腿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

他不喜欢宁言熙,他也从不掩饰这一点。

但不喜欢的原因,却并非宁言熙想象的那样,恨他偷走了自己人生。

而是因为季月舒。

在两人见面之前,在还不知道盛家大少爷是圆是扁的时候,他就因为季月舒,而讨厌上了盛家大少爷。

因为盛家大少爷,差点抢走她。

当初,认识季月舒之后,在他处心积虑的接近下,压抑多年的少女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他有意无意的引导,她逐渐对他无话不谈。

家人的期望,练舞的辛苦,对未来的迷茫....刚满十五岁的少女总是满腹心事,却要假装坚强。

盛西庭听得多了,对她渐渐怜惜。

有一段时间,季月舒总是无精打采,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盛西庭发现之后,用给人代打攒下的钱,精挑细选了一家干净的家常饭馆,请她吃饭。

季月舒偷偷跟着他去,面对简陋环境也不嫌弃,反而吃的很香。

只是吃着吃着就哭了。

盛西庭吓的头发都炸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又控制不好力道,把她雪白脸颊擦的通红一片。

季月舒被他笨拙的样子逗笑了,抢过纸巾自己把眼泪擦了,趴在桌子上,闷闷的不说话。

绞尽脑汁的讲了半天笑话,她才皱着好看的眉,幽幽开口,“...要是我爸妈能像你一样对我,就好了。”

盛西庭听的都笑了,“小公主,像我一样,天天请你吃苍蝇馆子啊?”

“至少你不会...”她偏过头,黝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眼眶里水光闪烁,“...不会教你十五岁的女儿去勾引什么盛家大少爷。

盛西庭愣在当场。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公主,其实过得很辛苦,但是他却不知道,她的父母,居然是这么的……

他找不到形容词,只能恶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从那以后,他讨厌上了盛家大少爷,也讨厌上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十八岁的少年发了狠,开始没日没夜的设法赚钱。

因为,他生了妄念,想要护季月舒一辈子。

像蒸汽时代的落伍骑士,拼尽一切的追赶时代浪潮,只是为了解救他心中被困的公主。

可惜,他的人生不是热血少年漫,而是一出滑稽戏,他的努力还是落空,化作了一场笑话。

但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命运突然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见到了盛家大少爷,发现对方也不过如此。

他取代了对方,成为了盛家二少爷,当年绝食反抗父母的小公主却没逃脱命运,被逼着走到他面前,生涩的勾引他。

果然,滋味很不错。

盛西庭舔了舔后槽牙,缓缓勾起唇角。

一直关注着他的宁言熙见状一愣,还没等开口,就又被夏芳瑛拉着追问起了在英国的生活。

听他说着一些生活趣事,夏芳瑛却没笑,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愁肠百结的望着消瘦的大儿子,“原来,在英国的日子这么难……”

“言,你受苦了。”

当着盛西庭的面,宁言怎么敢觉得自己苦。

他觑了表情莫测的盛西庭一眼,斟酌着否认,“妈妈,爷爷给我的股份每年分红那么多钱,我过得挺好的,您就别担心了。”

听他这么说,夏芳终于收起了眼泪,一直没开口的盛老爷子则是和他聊起了股份,而盛西庭依旧沉默。

英国的日子,很苦的吗?

本该是加入话题、表演兄友弟恭的盛西庭,却在那三人欢声笑语中走起了神。

那季月舒呢,她在外的这几年,过得会很辛苦吗?

回国一段时间,季月舒已经很少想起伦敦了。

不过今晚她心情不好,拉着林雾宜喝了两杯,辛辣的酒水让她呛咳不止,但到底还是醉了。

林雾宜叫了代驾把车开回去,又拦了出租,送晕乎乎的季月舒回家。

一路上,季月舒都没说话,林雾宜看着她,眉头紧皱,等把她送上楼,又折腾了一圈看着她洗漱好躺下,临走时,到底还是没忍住。

“月舒,如果你在二少爷身边呆的实在不开心,那就回伦敦吧。”

摸着季月舒顺滑黑发,她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就是你得再等等,等我干.翻后妈,抢到继承权,你们家欠盛家多少钱,我来替你还。”

季月舒醉的迷迷糊糊的,但到底理智尚在,听她这么说,呆呆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雾宜,你知不知道,我欠了盛西庭多少钱?”

她笑吟吟的伸出两只手,数着手指说给她听,“……十亿,我起码欠了他十亿,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回伦敦,已经成了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林雾宜也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林家的根基在沪市,没发家之前,也不过是小康家庭,她爸运气好,抓住了金融的风口,胆子又大,敢赌敢干,这才发迹,做起了投行。

后面又赶上了互联网,狠狠挣了一波,纸面上的身家,看起来和盛家也勉强算得上一个层次。

但赌性大的人,行事自然激进,钱来的太容易,花起来也就百无禁忌。

她妈妈去世之前,她爸就在外面养小的了,她妈妈不在之后,她爸的风流事更是张扬到整个沪市人尽皆知。

这么多年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弟弟妹妹养在外面。

后妈换了一茬又一茬,亲爹的资产被分了一次又一次。

林雾宜时常都在想,别到时候她好不容易拿到继承权,却发现只能继承到满屋子的一个连的后妈吧?

林家的财力,和盛家这种坚持实业,底蕴丰厚的顶级豪门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这也是季月舒当初走投无路,却没去找她帮忙的原因。

怕朋友两难,索性没让她知道。

现在再提起,不过是两个姑娘醉后的梦话,季月舒也清楚,所以哪怕知道林雾宜的承诺注定无法实现,但她也依旧心中温暖。

“谢谢你,雾宜姐,”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抱住了神情低落的林雾宜,神情坦荡又认真,“能和你成为朋友,真是我在伦敦遇见的,最幸运的事。”

“噫~好肉麻!”

林雾宜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也反手抱住了她,笑眯眯的揉乱季月舒的头发,“不过我喜欢!”

两个同样孤单的姑娘,都从这个拥抱里,得到了温暖的慰藉。

林雾宜走了,季舒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了无睡意。

酒精作祟,神经系统在麻痹过后,开始活跃,一些陈年旧事浮光掠影般出现。

其实今天,是盛西庭的生日。

不是作为盛家二少爷的生日,是京郊落魄少年盛西庭的生日。

是他被周爷爷捡到的日子。

八年前的今天,她才刚认识他不久。

留着利落平头、一身恣肆的少年为了救她和人打架,虽然大获全胜了,却在角留了一个疤。

好长一段时间都贴着滑稽的纱布,他也不取,反而顶着那个夸张的造型在她面前晃荡。

季月舒心中有愧,自然不排斥他的接近。

等他彻底装不下去把纱布取了的时候,两人已经算得上朋友了。

那天下午,独自在学校练舞室练舞的季月舒听到有人外面敲窗户,转头一看,他又恢复了那个受伤造型,朝她吊儿郎当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小公主,为了庆祝我恢复健康,能不能请你赏光吃个饭?”

不知道为什么,季月舒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笑,抿着唇忍了一会儿,还是笑出了声,怕他生气,连忙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他,

“本来应该我请你吃饭道谢的,但你知道的,我一直没时间...不如今晚地方你定,我来出钱好了。”

听她这么说,盛西庭佯装臭脸,“小公主,怎么着,你是觉得我穷到请不起你一顿饭?”

吓得季月舒连忙道歉。

等被他拉着走进包间,看着被他朋友们一起推出来的生日蛋糕时,季月舒惊讶的差点叫出声。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只是为了让她陪他过一次生日。

从此,这一天在季月舒心里,就变得特殊起来。

不过以盛西庭如今的身份,大概会有无数人关注他的一切,他所烦恼的,应该也只剩下祝他生日快乐的人太多,不胜其扰这件事吧。

他的生日,自然变成了盛二少爷的生日,今天,也就不再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季月舒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温柔笑意。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在意了,他和她共同的回忆,就只属于她了。

酒精确实让人放松,趁着酒劲儿没散,季月舒决定暂时忘记两人之间那些错误纠葛,放任自己沉浸在还算美好的回忆中。

直到这难得的轻快时刻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季月舒伸手在床边摸索半天,终于在对方挂断之前拿到,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京市号码,季月舒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皱着眉头点了挂断。

下一秒,手机铃声和敲门生同时响起。

季月舒心头一跳,咬着唇点了接听。

“开门。”

熟悉的低醇男声淡淡开口,听不出半点情绪。

季月舒想也没想,趿拉着拖鞋快步跑到门边。

拉开门的时候,门外的男人正好挂断电话,走廊里的灯将他高大身影投下,将她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中。

她怔怔仰头看他,大概是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她一下子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反应。

盛西庭自然而然的抬脚往里走,季月舒跟着他的脚步往后退。

窄窄玄关里,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沉稳笃定,她却越发慌乱,进退失据。

早前醉的厉害时无意识甩在鞋柜边的高跟鞋做了怪,季月舒脚下不察,一脚踩中鞋跟,被绊的往前跌倒。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盛西庭单手扣在了怀里。

头顶的男人轻笑出声,空着的手慢条斯理的将门关上,低头问她,“季小姐,今天这么主动?”

季月舒只觉得原本已经消退的酒意再次上涌,腰间滚烫掌心紧贴,隔着单薄睡裙,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脉搏。

强健的心跳律动带着她的心脏怦怦乱跳,空气中稀薄的氧气让她的脑子重新迷糊起来。

就当是一场旧梦好了...

她心底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慢慢的将脸埋在他黑色风衣里。

好一会儿后,她小声叫他名字

“盛西庭。”

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被衣物阻隔,变得闷闷的,黏糊不清,盛西庭刚开始甚至没听清楚,等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高大挺拔的男人僵在原地,宛若雕塑。

做了决定的季月舒变得格外大胆,她不看他,但双手却不安分,借着残存酒意在他身侧乱动。

在找他的手。

轻而柔软的手指找不到方向,迷茫的沿着后背划拉,带来一阵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