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对潇潇(2 / 2)

李潇安静看着他。

屋子里的氛围一瞬间静默而凝固,段朔狂到极致,早忘了自己是谁。

脸上挂着笑,又转向陆承风。

“陆总也帮忙劝劝,李老板不肯松口,我也难做,不要搞得到时候夫妻离心,像您那样,老婆肚子大了您不回家,都没个准数......”

桌上酒瓶“砰??”地被一道惊骇力道崩飞,段朔眼睛模糊,什么黏糊了一脸。

窗户碎了,狂风灌进来,陆承风骇人摄魄的煞气,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黑色衬衫裹住他精悍身段,动物般蓄势待发。

眼皮上沾了几滴,是血,鼻梁上也高挺横了一道,他满眼戾气,勃发的胸膛气势让他像土匪。

段朔起先愣了,陆承风从来置身事外,他没探过底,然而第一次仿佛就直触底线。

他和李潇半点不一样。李潇温和深沉,总是一副和善笑的模样,陆承风身上更多是倜傥气,像个正儿八经贵公子。

可段朔想不到,他更像头雄狮,一旦被触怒,捕猎速度迅疾程度,令人闻风丧胆。

段朔脑子懵了,抬手呆呆把眼睛糊着的东西抹开,灯管下才看清,暗红的颜色。

他手颤抖几秒,肩胛骨传来一道后知后觉的疼痛。

“啊??!”他凄厉叫起来。

陆承风手臂线条绷紧,手里一把黑铁口,铁皮冷冷泛着杀意。

那圈金属枪口对准他。

陆承风面色不改,对准刚才射穿的地方继续一枪,弹道没有丝毫偏移,包厢响起第二次惨叫。

他毫不在意,胸口急剧起伏,整个人亲手撕裂礼节与矜贵,暴喝嘶吼:“段朔,我陆家的女人你也敢过嘴,你他妈活腻歪了!”

段朔捂着伤口哀嚎,此时此刻,才反应情势变了。

两次枪击,他趔趄匍匐在地,眼睛里闪烁着惊惧,浓浓的不安。他第一反应是要跑,他的人就在门外,哪怕夺下船的控制权,只要回港......报警,他要报警,他就能安全!

然而踉跄到门边。

“咔哒??”

门锁被长臂摁下。

段朔不敢置信抬头,恐惧迫使他去看那双黑色眼睛,黑暗里,男人冰冷的五官半边在外,光影割裂他的脸,同样割裂他的表情。

他弯着唇角。

段朔冒出冷汗,恍然意识到,自始至终,李潇唇边的弧度就没有消减过。

不增加,不消失。

他阴测测如鬼魅,好像早等着他来。

李潇温和笑笑:“段老板,生意没谈完,您跑什么。”

肩膀浸湿血浆,段朔陡然大吼:“李潇!你他妈什么意思!”

李潇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我说了,但愿您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我他妈手里还有东西!你今夜不让我安生,自然就有你不安生的时候!”

“那我可真是害怕极了。”李潇语气淡淡,低眸将锁扣摁到底。

长腿交叠,仍然一派平静淡然端坐。

“段老板让人惶恐,我这种人,您也知道,就是胆小。我的确怕啊,像您说的,我也怕如今得到的一切梦幻泡影,一眨眼就没了,我怕啊。”

可然而尽管嘴里说着害怕、恐惧,他却没有任何显露的反应。

段朔冷汗涔涔,目光下移,直直盯着李潇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

他刚才就见他一直插着手。

如今不紧不慢露出来。

是一把银色勃朗宁。

夜色下,泛着点点寒光。

段朔浑身颤抖。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他究竟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陆承风,几乎脸上很少展露表情,陆承风至少欣喜会狂,愤怒会火,一切情绪有迹可循。

李潇不是。

他永远都是微笑的,清冷的,疏离的。他的笑有可能真心,也有可能其实在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思考,怎样让一个人,不动声色从世界上消失。

他真蠢。

他竟然还试图激怒他。

段朔拼命回想,想起这段时间,李潇的寡言顺从,他得意忘形,说了他女人好些不干不净的话。

那时李潇没半点反应。

段朔还笑他没种。

可他不知道,原来随意行事的后果,上天早已标好价码。

段朔惊叫:“你是装的,你全是装的!你装得百依百顺,这几天对我恭顺,你他妈早就算计好这一天!”

“怎么叫装呢。”李潇笑了,“我确实怕啊,段老板,我的七寸被您捏得死死的。”

“那你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

你不知道今天对我动手的后果吗!”

“嗯,后果?”

“你杀了我,你也难辞其咎!”

李潇仍是轻声一笑:“或许吧,可段老板,您抬眼看看这是哪里?太平洋,这是美国,我有华越兜底,今天毙了你,哪个敢查我?”

他起身,浑身裹满凛冽冰冷。

“实话告诉你,我厌恶透了你,我这个人,很少有脾气,我太太也说过我脾性好,可是今天,你确确实实把我惹到了,段老板。”

李潇指尖搭在扳机:“你和耿顺,都让我觉得恶心至极,我杀他,如今想来也是轻松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敢再杀你?”"

段朔心跳仓皇,拼命往后缩,整个人都没了血色:“不,你不敢......我是跟你们过来的,段家不会放过你,我死了,第一个拿你问责!”

“问不了。”李潇蹲下身,枪口轻轻挑起段朔下巴,抵住喉管,“今晚上这艘船就会在太平洋消失,段老板连尸体都找不见,你段家通天本事,又能拿什么和我同堂对质?"

“当年那件事,你们偷摸就想办了,今夜我送段老板一程,同样不愿太声张。”他笑笑,回敬这一句,“不然闹得两边都不好看。

段朔突然就疯了,猛地攥住枪柄,李潇手腕翻转,枪口冲天,“砰??”一声响。

子弹直射进天花板吊管,灯全灭,包厢一瞬间黑了下来,只有舷窗透过来的一点光,夜的微光。

段朔踉跄爬起来,他此刻什么也顾不得,摁开门锁,只想逃命。

可他打开门,跌跌撞撞跑出去。

板上,空无一人。

愣在原地。

......什么都没了,声音欢笑热闹,所有的船员男男女女,都不见,连侍应都没了踪影。

艘船就像李潇说的那样,一夜之间,变成鬼船。

段朔甚至忘记了尖叫,他踉跄一步跪倒在过道。

可求生的意志又使他爬起来,趔趄地,一间房一间房推开搜找:“救救我,救救我,有没有人......”

然而黑夜没有月光,大海在夜里,蛰伏成深渊巨兽的模样。

船上,寂静无声。

黑暗、惊惧、汪洋......交织在一起,折磨他,摧毁了他。

他终于忍不住,发疯般放声尖叫起来。

夜风狂乱吹过他的脸,段朔撞在栏杆上,满面恐惧的泪痕。

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顺着风吹来:“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

段朔涕泪交加:“你放过我,我求求你!你放过我......”

李潇充耳不闻,沉步走过来。

脚步声稳健,在黑夜中分外清晰:“放过你?”

“对,放了我,放了我......”

他笑出声:“段老板对我步步紧逼时,可有想过今日让我放了你?”

“我可以给你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保证,我保证回去之后那些底片就给你,我这辈子都闭嘴,做哑巴,不张口,绝不提你陈年往事!”

“给钱?”

“给!”

“多少?”

“所有!”

暴风雨狂乱砸在夹板,两个人都浑身湿透。

段朔紧紧扒着栏杆,痛苦蜷缩在角落:“我之前贪你的钱,全部......不,双倍,三倍!我还给你!我只想要一条活路!”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买卖。”

段朔眼里燃起希冀光芒,血手一把攥住李潇裤腿:“是吧,是吧,你放过我,你放了我!”

李潇缓慢清促笑了笑,声音在夜晚海面听来,格外磁哑:“是。”

然而瞬息后,笑音寂灭。

那道淡漠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具尸体,“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段朔愣滞一秒,抓狂尖叫起来:“你要我,你竟然要我!”

“是啊。”李潇笑得沉闷,“就是要你,我认,只是我说了,我怕啊。”

“万一把段老板放上岸,段老板临阵反咬,我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他蹲下来,视线与地上狼狈残缺的男人齐平:“段老板知道,什么人才不会说话吗?”

段朔霎那噤声,一张脸,血色没了个干干净净,整个身体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他眼瞳震颤,唇苍白,哆嗦着张了张,声音涩得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不,不......”

“你和耿顺当年兄弟一场,他走这些年,黄泉路想必伶仃寂寞。段老板仁心善意,在阳间做鬼一样活了许多年,也该到头。”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男人声音飘渺得像是来自渊海:“不如段老板下去陪他吧。”

京城下暴雨,陈蝉衣晚上把窗帘拉好,隐隐雷暴声被隔绝在外。

房间里点了盏小夜灯,她攥着窗帘,微微叹口气,捂着胸口往屋子里走。

最近一直心绪不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起初她以为,是李潇出事。

而每天和他通电话,他都没什么异常。

想想也是,华越技术部就在洛杉矶,陆承风的人在那里,出行肯定一切顺利。

她只好作罢,最后思来想去,可能还是肚子里小家伙闹的。

她是前几天去医院检查,知道怀孕的。

医生说:“恭喜。”

她没多惊讶,毕竟之前就有预感,然而一桩喜事,她心里到底欢喜:“谢谢。”

“记得下次产检时间,可以让您先生陪您一起来。

“好。”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李潇,这种事,电话里讲不清楚,而且他昼夜颠倒地忙,她心疼,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也没告诉南京那边。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未婚先孕,陈蝉衣卷着被子,默默想。

要是舒羡之知道,肯定骂她,真吓人。

她朦胧闭上眼,这几天精神疲倦,老是困,沾枕头就睡着了。

而今晚她却不是,心里隐约不安,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后来又下床,把窗子开过来透气。

湿热的气息钻进房间,她才觉得胸口闷闷的感觉退去,好受了一点。

她迷迷糊糊睡过去。

夜半,是被一道雷暴声惊醒的。

陈蝉衣抱着被子睁开眼,一道极致的闪电划过天幕,她眼睫一颤,手机震动起来。

她划开屏幕,发现一共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于陆承风。

陈蝉衣本能觉得不好,立马回拨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别着急。”陆承风声音尽量平静。

他那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警笛声震天响,雷暴雨的喧嚣一阵阵过耳,和京城的天幕隐隐重叠起来:“和你说个事,你别慌。”

陆承风沉默片刻:“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