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衣一愣:“我大伯家里的。”
她原本其实并不想瞒着他,可是不管怎么样,郑容微都像是他们间的一根刺,她昨夜才慢慢撬开他心扉,不想再让他难受。
李潇点头,望着她温声说:“快吃吧,一会儿赶不上了。”
她打电话耽误了点时间。
陈蝉衣看他神色如常,大概并没有发觉异样,心中才稍微舒了口气,不安也渐渐消散。
她低眸喝粥:“嗯。”
上午的研讨会,她和雨音他们几个坐在后面,是很后排的位置。因为只是来听报告的,并没有课题要演讲。
秦继南后面几天倒是有,他和钱兴坐在前面。
陈蝉衣抬眸,往前几排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陈如晦。
大概上午不在。
她愣愣回过神,抱着电脑继续认真记录会议内容。
瞿雨音一晚上没见到她,这会儿看见了,难掩八卦的心:“小蝉。”
陈蝉衣:“嗯?”
瞿雨音压低声音:“你昨晚上干嘛去的呀?”
虽然她说是去见朋友,可瞿雨音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再加上晚上的宴席。
瞿雨音离得近,听到那个服务生说了,他说“郑先生”。
原来给小蝉安排宴席的是个男人啊,听着也不像是她家里人。
雨音好奇极了。
“是不是去找那个郑先生了?”霍雨音小声说,“他是什么人呀,这么。”
这层关系有些复杂,陈蝉衣不好解释,只得说:“没有找他,他是我家里亲戚认识的人,就帮我安排下晚饭。”
瞿雨音:“天哪,他一安排就那么贵?我听刘桥他们说,那些酒都够买辆豪车了,真的假的。”
原谅她没见过世面,当时服务生在报酒名的时候,她也就听说个洋河双沟,苏南人估计都听过。
像那些红酒,什么酒庄,她完全懵的!
陈蝉衣笑笑。
郑容微是官场公子的出身,有些东西,于普通人来说,一辈子难以企及,可于他来说,或许就是指尖漏出的零星一点罢了。
可她往常并不高调,他们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不想让别人有压力。
“那些我也不常见。”陈蝉衣轻轻说,“说实话,我吓了一跳呢,酒什么的都是乱选的。”
瞿雨音听她这么说,总算微微舒了口气。
原来小蝉也不怎么知道啊,还以为就她是土包子呢。
上午的会议结束。
人群陆陆续续往外走。
陈蝉衣动作慢,在座位上把东西记好才开始收。
她坐在最左侧边上,看见秦继南顺着人群走过来,打了声招呼:“秦老师。”
秦继南无意间看了她一眼:“啧。”
陈蝉衣抱着包,有些懵地抬眸:“嗯?怎么了?”
秦继南看她的目光很古怪。
不久后,他说:“你,用粉底液吗?”
陈蝉衣愣了愣:“用的,化妆会用,不过今天出门有点赶,就没化。
秦继南沉默。
陈蝉衣试探说:“秦老师,你也对那个感兴趣吗?我懂的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给你推荐。”
她没懂秦继南怎么这么说,不过他要是想了解,她可以毫无保留相授。
秦继南心说他感兴趣个屁。
他也不知道怎么讲,只能不可描述地皱眉:“我觉得你还是用用吧。”
陈蝉衣:“啊?”
秦继南表情更复杂了:“还有天冷,出门记得穿外套。”
说完顺着人潮走了。
陈蝉衣默默看了眼窗户外,五月的夏树荫青绿,艳阳高照。也不冷啊。
想不通,她奇奇怪怪地往外走。
郑容微的车停在门外,陈蝉衣认得他车牌,一眼就瞧见了。
回京后,他的车换成了私人奥迪,黑色低调,并不引人注目。
车窗里,他还是架着那副金丝边眼镜,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日头下,姑娘白皙的脸孔近乎透明,眼瞳清澈得漂亮。
郑容微有片刻失神。
她太惊艳了,即使放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也让人不自觉投递视线。
陈蝉衣臂弯搭着外套,一路小跑过来,坐进车里和他低声抱歉:“不好意思,人太多,我出来有点晚。”
她抱着自己的双肩包,安静乖巧像个学生,指尖是浅浅的樱粉色,有一种柔弱的气质。
郑容微收敛视线,笑着说:“没关系。”
他嘱咐司机:“开车吧。
他带她去的餐厅在东三环,是一家私人会所,门匾上看不出特别,老派建筑,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
那是一家江南菜,专属会员出示贵宾卡才可进入。侍应生领着人往里走,郑容微沉默一路,陈蝉衣也不讲话。
装潢璀璨,到了地方是一面落地窗,侍应生招待两人坐下。
陈蝉衣依旧抱着包,表情并不紧张,是一副从容温和的模样。
她望望周围。
来这里的宾客非富即贵,男人大多西装革履,身边女伴也都十分靓丽好看。
别管是家里的老婆,还是外面的。
甚至越是情妇,越不想丢脸被大老婆比下去。因此穿衣妆容,都用尽了美艳。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里的不安。
她其实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然而这是郑容微选的,她还他人情,陪他吃顿饭,也没资格说什么。
陈蝉衣手心捏了捏包上的挂件,目光很柔软。
她性子里有几分天真。
郑容微说:“觉得这里怎么样?”
她望了望,不掩饰,茶瞳中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片刻后,温和说:“谢谢,这里很漂亮。”
郑容微莫名心情好了许多。
他来这里次数不多,却倒是看过许多脸孔。
风情张扬也好,清丽脱俗也罢,到了这里,装得再好,眼睛里的艳羡和贪婪是遮不住的。
偏偏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没见过世面,匆匆忙忙遮掩。
他像看笑话。
他原本上午处理个棘手的公文,强忍着不悦去办公楼开会,临近中午,脸色还依旧不好看。
唐勤提醒说:“您中午约了陈小姐用饭。”
他表情才故作放松。
这会儿是真的觉得有些轻松。
她就穿了件薄毛衣,浅水色牛仔裤,臂弯一件灰色卫衣外套。
坐在这里,也不觉得窘迫羞涩。
郑容微这辈子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却和这样的姑娘用饭。
心里涌出难得新奇的感觉。
说不上来,像是羽毛在挠。
这顿饭吃得很平静,她话不多,他问她才答,语调很舒服,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也不会冷场。
结束之后,侍应生重新上了份热毛巾。
郑容微慢条斯理擦手:“我送你回去。”
陈蝉衣点点头:“好。”
她垂眸穿上外套,乖乖背上双肩包。她包里装着文件夹和电脑,有点重,陈蝉衣背上的时候,衣领被背带扯开。
正好郑容微起身。
视线落在她精致细巧的锁骨,他眸光暗了暗。
或许是他的错觉,她锁骨旁的肌肤,红了一片,有些地方渗出了红点。
他拿毛巾的手一顿,心里浮出些异样的感觉。
那种痕迹,特别像是..…………
不过怎么可能。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郑容微把她送回酒店,唇边扬起浅笑的弧度:“今天和你用餐很愉快,希望下次还可以赏脸。”
陈蝉衣朝他挥了挥手:“郑先生再见。”
看着那辆奥迪驶远,她心里慢慢松了口气。这样就很好,她心里拎得清楚,她往后是不和他结婚的,有些人情债不能欠。
下午的时候,陈蝉衣倒是见到了陈如晦。
陈如晦近五十,眼角唇侧已经有淡淡皱纹,却依然面容温和,岁月刻下了痕迹,他精神却依然矍铄。
他在临海医学界颇有名望,身边围绕着许多请教问题的人,陈蝉衣只能在外围看着。
视线移到他身旁的中年男人身上,她也认识,是郑家三叔郑琮。
陈蝉衣心情有几分难受,今天一天连见两个郑家人,她心口稍微有些喘不上气。
陈如晦当然也看到她,不过没时间和她说话,隔着人群朝她扬了扬手机。
陈蝉衣抿抿唇,安静回到座位上。
会议开始,她收到陈如晦的信息:【结束的时候留一会儿。】
陈蝉衣默默把手机收起来。
下午场的会散得快,三点就已经结束。
她还是没打扰,等人群都走了,陈如晦身边的人也都走了,才过去陈如晦面前:“爸。”
郑琮还在,看到她很高兴:“蝉衣,好久不见哦。”
陈蝉衣礼貌地打招呼:“郑伯伯好。’
郑琮笑呵呵的。
陈如晦看见她外套,不禁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去看看你爷爷。”
陈蝉衣心里有些不愿意,陈家氛围很严肃沉寂,她或许是从小留下的阴影,时至今日都恐惧:“我最近有点不开。”
陈如晦哼一声:“有什么走不开的,都到京城了不回家看看?你大伯母还在家念叨你呢。”
陈夫人从前对她也就一般,陈蝉衣不用想都知道,陈夫人为什么念叨她。
郑三叔就在旁边听着,她不能显得违逆不懂收敛,只得说:“那我下午回去一趟。”
陈如晦神色稍霁:“你跟我车走吧,郑家三叔怎么走?”
郑琮说:“我还要回医院一趟,就不蹭车了。”
陈如晦微笑:“行,我把这丫头带回去。”
陈蝉衣跟他走出酒店。
陈家大院在二环里,要走一条巷子,外墙灰扑扑的,其实看上去并不富贵,外地人进来看肯定要以为,这边住着的是什么穷人。
就墙头的玉兰树招摇,春季花盛,是灰色院墙的唯一色彩。
只是如今花谢了,剩下苍青翠树,遮盖着院墙,也显得暗淡没有颜色了。
陈蝉衣下午过得很煎熬,陈夫人一见到她,就拉着她问长问短。
看完了,摇摇头:“大伯母觉得你还是太单薄了。”
话里有些惋惜,陈夫人还拉着问了陈家请的保姆。
那保姆也上年纪了,听口音是北方一带的,嗓门有些大,力气也是。
她拉着陈蝉衣,让她转个圈,视线落到她胸脯,又到腰肢,到臀部。
也摇摇头:“是薄了点,胸倒还好,就是这个身段吧,还是得丰腴点。”她比了个往外扩的手势,“结婚头一年,不一定能抱上小孩。”
陈蝉衣再傻也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一怔,片刻后抽回手。
她走到院里安静坐着。
保姆说:“哎呦这性格,可不太好,禁不得说实话,要是和先生吵架,这么娇滴滴的,先生要恼的。”
陈夫人也表示叹息:“还是弟媳走得早,没好好教过她,要是放在本家养到大,肯定规规矩矩的,唉。”
那些话不轻不重,却像是天坠的石头,沉甸甸压在她心上,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堵住,涌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
陈蝉衣再坐不住了,背着包起身告辞:“抱歉,我忽然想起晚上还有点事,不留下用晚饭了。”
“这就不吃了?"
“不用了。”她唇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