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回:翻史书方知难破局,亲舅舅不想当乌龟(2 / 2)

吉祥如意 暮兰舟 2958 字 17天前

“父亲,父亲?在想着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您都听见了吧,这世上,有人跟我一个模子。”

郑纲毕竟是个少年,熬到下半夜还生龙活虎,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年迈的武安侯就撑不住了,他有些眩晕,坐在罗汉榻上缓了缓,说道:

“我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因年迈多病,皇上都把我从陕西召回京城养老了。唉,我这个年纪,随时都有可能蹬腿走了,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跟你交代清楚,到了九泉之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托梦......儿子,你把咱们家的家谱拿来。”

郑纲狐疑的把家谱搬出来了。

武安侯翻到一页,指着家谱里有个被涂黑的名字说道,“这人其实是我的亲姑姑,当年,她十里红妆,嫁给了还是忠国公的石亨……………”

等武安侯缓缓的把胭脂长生的来历给郑纲讲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郑纲越是听到后面,越是目瞪口呆,在心里算了算辈分,“原来是我是长生的表舅,外甥像舅,难怪一个模子出来似的。”

少年热血,郑纲激动的指着被涂黑的名字说道:“这都是五十年前的往事了,皇帝都换了三个,还有谁记得石家后人呢?”

“父亲,咱们跟张家商量一下,把九指一家都接到咱们侯府来吧,对外就说是来投亲的远方亲戚。我一个当舅舅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外甥们当奴呢?"

武安侯一听这话,头更晕了,在舌头下面压了一片人参提神,说道:“你太冲动了,做事不考虑后果,五十年而已,当年经历此事的人,好多都还活着呢,比如你爹我,你瞒天过海骗得了谁?”

“再说我表弟石宏被罚没官奴,赐给会昌侯孙继宗当奴的事情,连史书《英宗睿皇帝实录》都有明文记载,你哄的过谁去?”

武安侯一边说,一边从书架上把这本书拿出来,不需要一页页的寻找,他看过无数遍,早就在那关键的一页里夹了一片枫叶当做书签,直接打开给郑纲看。

郑纲打开一瞧,确实如此,写入大明皇帝的实录是需要翰林院编修们撰写,并层层审核修订的,最后,还需要皇帝亲自过目。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官员很多,就不知道此事,想要查一查,也很容易就查到。

通常,罪臣的家眷被罚没为官奴,记载就到此为止了,再无任何记录,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像石这样详细的写下赐给会昌侯孙继宗当奴,十分罕见。

这有点......断人后路的意思,想要消失都难。

郑纲虽是个武人,但看到正统史书的记录如此详细,也晓得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武安侯又提醒道:“你再看看这本史书的封面,监督写这本《英宗睿皇帝实录》的监修官是谁。”

郑纲把书翻到了最前面,上面写着编者的名字,本书的总裁官是李贤、陈文、彭时。其中,陈文和彭时都是当时内阁的阁老。李贤没有入阁,但他是吏部尚书??吏部是六部之首,外号天官,当吏部尚书就不能入阁,入阁就不能当吏部尚书,

总之,都是才学和权力兼备的国之栋梁。

而本书凌驾于这三个总裁官的监修官,居然就是会昌侯孙继宗本人!

郑纲大怒,将这本《英宗睿皇帝实录》在书案上狠狠一摔,“什么意思!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唉,年轻人就是冲动。你现在这个表现,我都有些后悔太早告诉你这些姑姑家的陈年往事。”武安侯小心翼翼把书放回原处,说道:

“我估摸着,当年会昌侯孙继宗仗着有夺门之变的功劳,又是孙太后的弟弟,既是勋贵,也是外戚,权倾朝野,一时得意忘形了。通常罪臣罚没为官奴,记载就断了,他非要在里头添上这么一笔,告诉后来人,曾经的国公府小公子在他家当奴隶

呢。”

郑纲不解,说道:“可是,会昌侯待石是不错的,并没有折辱他,把他安置在郊外田庄上,那里有好多石家的旧仆,对他照顾有佳,这又是为何?”

武安侯说道:“不如此,如何昭显他的仁慈呢?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想要明面上接济姑姑一家人就很难了。如果贸然行事,将姑姑一家人改贱为良,恐怕会被人参上一本、罗织欺君的罪名,我们武安侯家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就保不住了。”

“这个爵位很重要啊,以前的会昌侯府孙家,现在的建昌侯府张家,都是看在咱们武安侯府的面子上,能给姑姑一家人一碗安生饭吃,把他们当个人看,若我们武安侯郑家没了爵位,身契在人家手里,那就真的被人踩到泥里都没得法子。”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郑纲很是气愤,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难道就这么耗着?”

“对啊,就是先耗着,至少把当年亲历过此事的人都熬死了再说吧。”武安侯说道:

“你看看会昌侯府孙家,当年无限风光,如今早已不如从前威风,如今这一代的会昌侯孙铭武功好,是神机营提督,但是已经显出败落的颓势来,会昌侯府撑不起过去的架子,已经开始穷的和孙家族人争夺田产,孙家起了内讧,三天两头闹到衙

门打官司。”

“这高门大户的,只要不谋反,是败不了的,但是祸起萧墙,从家族内部自己人和自己人你争我夺,甚至打起了官司,这就是要败亡的兆头啊!”

武安侯府不愧为是从靖难就起家的百年老牌勋贵家族,看惯了京城风云变幻、家族兴亡,深知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武安侯说道:“一代又一代,我父亲把姑姑一家托付给我,我再托付给你,你再托付给你的后代,先保护他们活着,吃饱穿暖,把当年所有人都熬死了,再找机会改贱为良,只要我们武安侯府不倒,总有希望的。”

郑纲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自是忍不了,“又不是愚公移山,怎么还搞起了子子孙孙无穷也这一套,反正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武安侯叹道:“移山容易,改籍难啊。即使咱们现在不管不顾,就去张家要你姑姑一家人,张家也不敢给啊,欺君这个罪名,谁敢担?”

“张家这些年,什么霸占官田官店、抢夺盐引、强拆房屋等等,每年都被御史骂得还少吗?张家不怕啊,照样荣华富贵,可是若有人告发张家欺君试试?欺君这个罪名,往大里说,就是谋反,张家不敢放人的。”

真是越说越绝望,连郑纲都跟着叹气,“咱们不能总是当缩头乌龟啊。”

武安侯说道:“乌龟怎么了?乌龟起码活的好好的。这五十年来,我和你爷爷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忍这个词最妥,先活下来再说。”

现实的确残酷,不过武安侯也确实老了,不想改变现状,他的法子就是乌龟一样隐忍,等把所有人都熬死了,再悄悄的给九指一家赎身改籍。

郑纲是个少年,躁动的少年心里有一头猛虎,是无法当乌龟的,他等着父亲武安侯白天补觉睡沉了,洗了把脸,提提精神,就又骑着马出去,直奔北城张皇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