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令宴歧惊讶的是茫然过后, 南扶光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山崩地裂,她这个人的情绪一直都让人琢磨不定,以前是外面裹着一层冰的炮仗, 现在………………
现在说不清是什么。
当所有人以为金丹破碎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难她早就接受了的时候,她崩溃了;
当所有人以为眼睁睁看着同门在自己面前坠崖她无能为力最后被鹿桑结婚救助时,她又表现得很平静。
傍晚的时候南扶光与宴歧肩并肩坐在那棵果树上看月亮,他夸她种的果子果然很甜,不知道有什么秘诀。
南扶光没有揭穿他的没话找话,踢踢腿说把他藏在摊位下面的猪大肠拿来全部都埋上了,以前就怀疑这个东西很有用,现在一看果然很有用。
宴歧为此陷入沉默,想到了今日被隔壁春风楼女老板娘叉着腰骂不讲信义,因为她预定了猪大肠却没有拿到货......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那么有本事又那么有胆子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现在破案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是有人监守
自盗。
“我是真没发现是你拿走的。”男人慢吞吞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比你想象中厉害一点?”
话语一落就感觉肩膀上砸下来一个脑袋。
一侧脸看见身边的人歪着脑袋靠在自己身上。
宴歧有些惊讶且有些僵硬,像是并不习惯她突如其来表现出的一点点依赖。
南扶光感觉到了靠着的肩膀肌肉瞬间紧绷,但她还是靠着,只是头也不抬地问:“亲我的时候一点没见你害羞,现在倒是不自在上了,是忍不了一点纯爱吗?”
男人唉声叹气道,你只是我的武器不是从我身体里分出去的一部分,说话倒也不用像我总是那么尖酸刻薄。
南扶光被他逗笑了,又听见男人在她头顶温和地说:“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吧?最近有些颓废到娇妻文学,这个画风虽然我不讨厌,但现在不流行了会挨骂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下树。
等他有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还真的有点生气,他试图告诉下一瞬优雅落在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会觉得有点疼的,就看见她蹲下来,蹲在他的身边,像猫一样歪着头打量他。
宴歧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谁能跟打碎了水杯的猫猫生气呢,是水杯自己不识相非要放在桌子上的。
“再说一遍吧?"
“嗯?”
“跟我说一说东君的故事。”
宴歧长吁一口气,伸长两条腿,懒洋洋地问:“哪一个?”
南扶光想了想:“我没有所谓的金丹却依然很强地差点把全盛时期的宴几安捅死的故事。’
宴歧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笑了,有点骄傲的那种,南扶光不知道他在骄傲点什么,在她犹豫的时候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男人凑过来亲了她。
她没躲,也保持着蹲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的姿势给他亲。
夜风吹过,风中夹杂送带的是头顶上果实的甜蜜香味,但南扶光觉得实际上这一次的吻没有那么甜,反而侵染了一些晚风特有的冰凉。
过了几日,他化自在天界迎来几桩大事。
其一是真龙仙君宴几安大概是受到了初步复苏的沙陀裂空树照拂,得以突破渡劫初期,进入渡劫中期。
对这对龙凤突破境界如喝水一般简单众人已经无话可说,几乎就要习以为常,值守《三界包打听》偶尔会有调侃言论,称若他和神凤早日洞房或许效果更好。
第二是「翠鸟之巢」一年一度的公开招新开始,这一年也是因为沙陀裂空树的复苏,修仙界相比起前些年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了改善,那「翠鸟之巢」有扩招的意思,传单发到了各个宗门的山门前,云天宗也不例外。
谁都知道过去云天宗大师姐总是把「翠鸟之巢」挂在嘴边。
想年前她也是差点儿一脚踏入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组织,所有的程序都走好了连那件人们梦寐以求的礼袍都发到了她的手上,临门一脚奈何中途被渊海宗的古生物研究阁研究物逃窜的事搅黄………………
如今她失去了金丹,严格来说不能再说是一名修士,这正式成为「翠鸟之巢」执法者的事暂时不了了之。
南扶光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遗憾。
那日青云崖的新弟子堕崖事件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消沉一会儿,但相比之下她好像反而比之前避着所有人走时的模样开朗的多,近些日子也频繁出现在膳食阁和剑崖书院。
在剑崖书院,她理所当然地还是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那个位置属于云天宗大师姐,尽管现在云天宗除了宴几安之外,修为最高的人是鹿桑。
按照一般理解,“宗门大师姐”熬的不是资历而是实力,一个宗门的大师姐轮不到化仙期修士,而是让一个金丹破碎接近凡人的人来,这件事多少有些引发热议。
云天宗内部几乎每天都在为这件事争吵,吵成了日常,很有什么“立嫡不立长”还是“立贤不立嫡”之类的斗争。
正如今日,当南扶光在无幽旁边坐下,拿着一本古籍跟他询问问题的时候,凑上来了一个新的弟子问她有关剑谱的事。
不过是炼气期的剑阵,南扶光以前多努力,这种东西闭着眼都能背下来,拿过来随手一翻就知道这弟子拿的剑谱本身就是印制有问题,在一个走丹田的真气循环上表述颠三倒四所以接不上,就如实告诉了那个没见过的弟子。
一般人得了答案也该欣喜若狂的走了。
可这新弟子不一样,他杵在那不走,低头问云天宗大师姐,他实在是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能不能给他演示一遍。
南扶光原本已经转过头继续跟无幽说话了,闻言话语一顿,慢吞吞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身后的无幽已经在摸腰间的符?,看上去准备面无表情地将这宗门后辈炸成鸡零狗碎的一地碎屑??
但南扶光只是转过头冲这弟子笑了笑:“新来的?你胆子挺大的,欺负到我头上来。”
看来是真的熟读“虎落平阳被犬欺”并以为这个故事是真的有可能发生。
云天宗大师姐一双眼睛极亮,目光闪烁时,像是挂在天上的太阳??
温暖而明亮时,可以照进旧世主的心巴上。
但还有一句古话,叫"阳光猛烈,万物显形”,她的目光关键时刻也可以杀人。
这弟子道行不深,被这一眼看得心中“咯噔”一下,好像尾椎都发麻般整个人慌了神,众目睽睽之下很怂的后退了一步。
南扶光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从书院门口传来沉沉的一声呼声:“德先!”
众人抬目一瞥,原来背对着外面的光立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天宗曾经的小师妹,现在呼声与人气皆很高的神凤鹿桑。
这新弟子她叫得出名字,想来也是认识。
南扶光冷眼看着这弟子像丧家犬似的垂头走到鹿桑跟前认错??
此时一身紫色道袍的鹿桑垂眸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跟我道歉做什么,真正需要你为无力道歉的是大师姐。”
南扶光觉得这个鹿桑真的很矛盾,那结契一吻的事她估计恨她恨得牙痒,但是行为举止上她似乎不太允许自己有道德上的瑕疵。
这挑衅的弟子此行为大概是完全出于自己对鹿桑的仰慕而非正主指使,他转身跟南扶光道歉时,鹿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而后也跟着向她道了声抱歉。
从始至终,她始终背着光,仰着下巴,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南扶光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说“没事”,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有趣,不知不觉好像神凤也成长了??
过去那个唯唯诺诺、说话柔声细语、行事懵懂莽撞的云天宗小师妹不知道死在了哪个年岁,眼前的云上仙尊道侣神风不卑不亢,也有了呵斥同门师弟的威严。
她望着南扶光的眸中有同情或者怜悯之类不必要的友善,但南扶光并不觉得感动。
??过度且不必要的怜悯,其实也是傲慢的一种体现。
短暂的交集之后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南扶光低头继续翻自己的古籍,余光瞥见鹿桑坐在了课堂的最前面那张桌子。
哦这个和大师兄和大师姐的桌子在前面象征地位不同,这个桌子的位置单纯只象征坐在桌子上的人刻苦。
这个认知是云天宗众所周知的。
问题在于大家并不知道如今已经完美实现跨越阶级的神风,刻苦努力是为了干嘛。
这种问题一般情况下是没人问的,除非那个人没脑子,但云天宗也不是没有没脑子的人。
身着炼器阁道袍的小胖子迈着虎虎生风的步子从门外刮进来,自打他亲爱的姐姐回来后,恢复了活力也恢复了脑残的云天宗耀祖谢晦闪亮登场。
他一眼看见的是南扶光,第二眼看见的是神风,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很想雨露均沾的挨个问一问:你来干嘛。
当然两个问题的内里原因天差地别。
但犹豫一番后,他还是下意识对面无表情的云天宗大师姐有些胆怯,于是他凑到鹿桑面前,问:“你来干嘛?”
鹿桑好脾气的笑了笑:“虽然已经化仙期,但是中间越界太快我还是有些不习惯,许多基础知识不牢靠,我得好好补补。”
谢晦:“基础知识之所以是基础知识,牢靠不牢靠这种事最多影响到金丹期......学会御剑飞行了还要回头学走路?”
鹿桑脸上的笑容不变:“是这个道理,但「翠鸟之巢」的选拔考核会考。”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鹿桑像是没注意到气氛的诡异,从面前放着的一大堆书中某一本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我报名了「翠鸟之巢」的选拔,听说这是修士正道之地,所以也想试试。”
这理由太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