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数百年积累, 皇宫自然富丽堂皇、金光耀耀。
站在大殿之外, 仿佛外面的乱世都只是幻象, 皇城还是这世上权利之中心。
而宫城之中,隐隐歌舞声传来。
含光殿中, 身着明黄衣袍的青年正单手撑着下颚, 眼眸阖着,垂下的睫毛也遮不住他眼底的青黑之色。
不过,他相貌极好, 脸上这些憔悴之色,也能叫看见的人生出怜意了。
只是这世上, 怕是没有人敢“怜惜”这位。
旁边的内侍察觉到这位的呼吸渐渐悠长,连忙抬手挥了挥,示意那些舞女歌姬退下。
众人都是训练有素,退下去时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虽已入春, 还是稍有些冷,但是喜公公可不敢给这位披点什么上去。无他, 实在是这位主觉太轻了, 别说披件衣裳,就是现在稍微有点动静, 都能把他惊醒了。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陛下小时候觉可多, 每日早晨挖都挖不醒, 逼得安国公生生把早课从皇子一惯的寅时改成了卯时。就这样, 有时候还要安国公亲自来叫。
以前啊
喜公公想着, 不由出了神,他想着,却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唤回了神。
他稍稍抬了眼去看,却看见陛下正打着颤
喜公公知道,那绝不是冷的。
他动也不敢动,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听见陛下呓语“皇父”“我错了”“不”
断断续续的、但是里面的意思却足够让人明白。
喜公公不是第一次听了,早不复当初那样惊慌失措,他只是越发小心谨慎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在宫里面,想要活下去,总得学会做一个瞎子聋子。
更要紧的是
不能有良心。
喜公公面无表情的敛下眉眼。
“含光殿”啊,当年也是含光殿。
元行慎在做梦,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这个梦境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已经足够他清楚自己在梦中了。
但是,他还是恐惧,还是害怕。
和梦里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他看见那人“毫无所觉”地拿起了那杯酒。
不、不是什么“毫无所觉”。
不过是梦里那少年这么觉得。
但现在
在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境中,他对那人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那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分明察觉了什么,但是他眉头皱了皱,却最终喝了下去。
然后
那少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元行慎有点想笑,少年那么拙略的表演,皇父会看不出来
事实上,看不出来的是他才对。
他看着皇父又开口,问了那少年几句功课。
那少年的心思如何在这上面,答得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但他平素在皇父面前,多是这个“蠢笨”的模样,所以,这次的回答倒是不显得多出格。
皇父这一次才是真正皱起了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叹息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元行慎想问他,想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次一定听话一定好好地听话。
可这是梦这只是梦
他开不了口,他只是看着那少年眼神闪烁、坐立不安。
他有点想笑,少年那点道行,就连现在的他都能看得出来,皇父会看不明白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水滴声,一声一声、均匀得好似在展示时间流淌。
终于,皇父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他想要站起身来,但稍有动作,整个人便晃了晃,仰面倒了下。
不管多少次,看见这一幕,他还是下意识地冲上去扶。
但是没有用,皇父径直穿过他的“躯体”,倒在了地上。
他忍不住去看那少年,厌恶、愤恨
他恨那少年,最初那段时间的梦境,他甚至会扑上去撕打。
但是没有用
就如同他救不了皇父,他也杀不了那少年。
那少年察觉不到这莫须有的“第三人”,他保持着伸手要去搀扶的姿势,眼中茫然、无措、慌张轮番闪过
然后,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动作颤抖、却坚定。